对于建始人来说，一年前的伤痛绝对还徘徊在心中没有散去。
2002年4月的一天，地方武警和警察突然围住了湖北省建始县的建始卷烟厂，实施强行关闭。官方的理由是：产品不合格、管理跟不上、负债率高（200％）。
“其实，去年底就传出了建始卷烟厂要被关闭的消息，但谁也没有料到传言这么快就变成了事实。”建始当地的一位地方官员至今回忆起来还有些没头没脑，“头一天晚上上边有位朋友打电话说明天你们的烟厂就要关闭了，我还以为是开玩笑呢。”实际上，国内烟草系统关闭年产量在10万箱以下的烟厂只是烟草变革的一个伏笔，一场浩大但没有造势的中国烟草改革行动正在悄无声息地酝酿之中。
巨大变革没有造势
在一般人看来，沿袭了20余年的中国烟草体制改革始于今年4月。
4月3日，安徽省中烟工业公司突然宣布成立,原安徽省烟草专卖局局长何泽华出任安徽中烟的第一任掌门人。据悉，新成立的安徽中烟注册资本1000万元，资产总额67亿元，负债总额36亿元，平均资产负债率54％，涉及芜湖市、蚌埠市、合肥市、阜阳市、滁州市5家烟厂及其多元化资产。
在紧接着的5月，湖南省中烟工业公司和广东省中烟工业公司两块牌子相继横空出世。
“这场改革来得太突然，之前没有听到任何有关改革的消息。”记者听到不止一位业内人士这么说。不止是他们，就连国家烟草专卖局的一些政府高官也有同样的感受。
日前，国家药草专卖局一位姓童的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在姜成康局长上任后的一次常规讲话中，他提到了今后要对国家烟草行业进行大的改革，比如实施工商剥离，成立大的烟草工业公司。但只有短短的几行字，并没有进行特别深入的阐述，所以当时谁也没有在意。”就是这几行“当时谁也没有在意”的短短文字，推动了数月后沿袭了近20年的中国烟草体制的根本变革。
最早的改革迹象始于今年年初的一次国家烟草工作会议。据悉,姜成康在会上突然提出对国家烟草实行工商分离的改革设想：通过理顺产权关系，改革工商管理体制，实行工商管理分开，建立对所有卷烟工业企业都能体现平等竞争的全国统一、分级管理的卷烟销售网络。
“当时在会上，局长说安徽省的烟草搞得不错，改革就先从安徽省开始吧，何泽华回去就着手开始了。”童先生回忆说，从那天开始他们也才知道正式揭开了改革的序幕。
表面看来,这完全是一次出其不意的改革。有消息说,至今国家局也没有推出详细的改革方案，甚至连正式的专题会议也没有举行过一次。
“从改革开始到现在，没有开过一场正式的专题会议。”在童先生的记忆中，似乎只开过3次有关烟草体制改革的会议，但有关改革的话题“仅仅是会议的一部分内容”。
在业界一直盛传着这样一个消息：在国家局的计划中，拟成立17家烟草工业公司，原则上以省为行政区划，那些烟草产业不发达的省则自愿选择兼并。但这个模糊的计划至今也没有对外公开披露，“17家工业公司只是原则上内定的，至于最后是15家还是19家，现在还看不出来。”较之以往轰轰烈烈的改革行动，国家烟草专卖局此次的低调改革运作无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姜成康在一次讲话中表示，改革要在稳定中进行，由于各省情况不一，其他各省中烟工业公司时间上没有日程表，“先试点、后总结，成熟一个，开展一个。”姜无疑为这次改革定下了基调：“烟草系统内部的调整，没有大动作的改革。”另据知情人士透露说，国家之所以低调运作，旨在为此次行动创造一个相对平静的外部环境，“牵涉到的利益太多了，烟草行业与中央、地方、工商、税收等等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能保证平稳过渡是此次成功实施工商分离的大前提”，改革的过程就是一个各方力量和利益相博弈的过程。
调用武警关闭小烟厂
正是因为烟草行业与地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改革进行得并不顺利。而这种不顺，在关闭小烟厂的过程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据曾经参与了湖北省建始卷烟厂关闭工作的一位人士透露，那天早上天还没有亮，他们就赶到了建始，由于在谈判过程中有些细节一直僵持不下，他们最后决定采取强行关闭的办法，并临时调用了地区武警和当地警察。
“事先我们并没有通知地方政府，但还是走漏了消息，我们刚赶到就有工人和群众把我们给围了起来。”尽管这些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但多少还是有些麻烦。
“从头到尾，地方政府都不是很配合。”那位人士回忆说，“尽管建始烟厂亏损严重，但每年还是能提供几千万元的税收，同时也解决了部分人的就业。对当地而言，建始烟厂不仅是一家大企业，而且也是地方官员‘为官一方’的政绩。”国家关闭小烟厂的程序是：先核查账目，根据烟厂的亏损状况国家局和地方局共同出资偿还各种账款，烟厂全体员工则可以根据有关政策和工作期限长短,拿到一笔相应的款项。每关闭一家小烟厂，国家都要掏出不少钱来补贴。
尽管如此，矛盾还不能被摆平。“从去年开始关闭小烟厂以来到今年初，国家局每天都有人来进行所谓的‘上访’或者‘讨个说法’，多的时候有上百人。”关闭小烟厂尚且如此，组建烟草工业公司就更加难以为继。
据知情人士透露，“5月份完成湖南省和广州市中烟工业公司的组建后，觉得进行得很顺利，内部乐观估计在今年7月底可以完成所有烟草工业公司的组建，但进入6月份工作就难做了。”因此，才有了根据各省情况“成熟一个搞一个”的态度转变，对组建其他各省中烟工业公司在时间上也就没有制定明确的日程表。
据悉，即将挂牌的中烟工业公司有河北省中烟工业公司、福建省中烟工业公司，目前尚有湖北、河南两省正在积极筹备中烟工业公司的成立。而根据原计划，这几家公司在5月底、6月初就该挂牌了，之所以迟迟没有挂出来，就是因为“牵扯到的利益太多了。”值得一提的一个细节是，根据这次改革的基本原则，直辖市不成立工业公司，因此北京市、天津市都不能成立工业公司，而北京市卷烟厂的效益近几年一直被业内看好，加之特殊的地理位置，无疑成为国内众多工业公司都想得到的一块宝。据悉，从年初到现在北京市卷烟厂已经数次坐到了谈判桌旁，但至今也没有选定要嫁的“婆家”。
很明显，太多的利益纷争已经让这场烟草改革步履维艰了。实际上，改革的艰难似乎并不在于此。
产权是道分水岭
6月19日上午，国家烟草专卖局大楼。这还是一次常规的会议，但国家局财务司一位负责人的报告却成了本次会议的焦点。在总结最近的国家烟草体制改革时，这位负责人指出：“改革之所以进行得不是很顺利，就在于产权没有理顺。产权理不顺，这项改革就很难再进一步深化下去，也达不到预想的目标。”据透露，财务司这位负责人提到的产权问题，国家局在几年前就成立了专门的课题组负责这项工作，但至今未果。
据了解，烟草企业最初为国务院出资筹办，但当时并没有明确产权关系，而且在那个时代产权关系的重要性还没有显露出来。经过几番改革之后，现在的情况是：烟草企业属于特殊国有企业，产权既不在国资委的手中，也不在地方政府手中，同样也不属于国家烟草专卖局。这种“三不属”的模糊产权关系注定国家局推动的这场烟草变革将是一条艰难之路，除非理清了这道产权关系。
事实是，产权关系还没有理清。“我们推动的实际上是‘行政改革’，利用国家行政命令推进改革。”国家局的那位姓童的官员坦然告诉记者，由于“行政改革”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体制改革，也就难于触及问题的根本，谈不上体制改革。
正因为如此，“时下已经成立的中烟工业公司，只是搭了一个空架子，没有行政权力，也没有管理职能,所辖的烟草企业仍然保持法人地位。”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产权关系没有理清，即使17家中烟工业公司全部成立，也依然是一具具空壳。在他们现在的估计中，到今年底，中烟工业公司将全部组建，到那时，中国烟草网络轮廓将初步浮现。
照此计划，国家局已经开始了行动，他们正在努力寻求解决国家烟草企业产权的路子。很显然,如果解决不好这个问题，国家局推动的这场20年来的烟草体制变革计划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实属难料。
实际上，实行工商分离只是改革的第一步。在国家局的规划蓝图中，对烟草工业公司组建完成后，接下来将赋予各地中烟工业公司以行政和管理权力，可以统一安排生产、调配地区资源，现在划归的各烟草公司将来会成为完全的子公司甚至生产部门，在中烟工业公司的统筹规划下发展。那时候，活跃在烟草舞台上的实际上只有十几家工业公司。经过全国统一的市场竞争，工业公司之间实现自然淘汰和兼并重组，最终形成2家到5家烟草集团公司。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在实现对10万箱以下小烟厂的关闭后，产量在10万箱到30万箱之间的烟厂是下一轮改革的目标，主要进行兼并重组。
在国家局的这一揽子计划中，产权显然是一道分水岭。纵观种种迹象,在产权分割上,即将形成这样一种格局:由国家烟草专卖局以国家的名义对全国烟草行业实行产权代管，产权属国务院所有。
“产权这样明晰之后，国家局就可以全盘推进改革，所有的利益纷争都可以拿到一盘棋上解决。”童先生告诉记者，“早在几年前，国家局就向中央提出了这个问题，局里还成立了专门的课题研究组。当时，国务院的中央主管领导也曾做了批示，但还是没有进行下去。”其原因就在于如何协调中央和地方的利益、税务部门和工商部门的利益。
他举例说，在云南省的地方财政中，70％是靠烟草行业的税收支撑起来的，当产权明确为国务院并由国家局出面代管后，这个账该如何算呢？
无论如何，明确烟草公司的产权已经迫在眉睫。按照国家初步规划的日程表,在两三年内将赋予中烟工业公司行政和管理权力，那么在这两三年内，多年来一直模糊不清的烟草产权问题也势必会取得突破性进展。
童先生说:“就政府层面来讲，希望这次全国范围内的兼并重组能由下至上、由小到大循序渐进地完成，但实际上国家意志与地方意志是很难统一的。因此，国家局一方面会利用‘行政改革’推动中烟工业公司的组建，让各地意识到烟草行业工商分离已是大势所趋，地方要做的就是如何顺应这个改革趋势；另一方面，要加紧和税务、工商部门的协调，尽快明晰产权。”（记者 汪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