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业市场前景广阔，但记者近日在人均年消费奶量只有全国省会城市平均水平一半的河南省郑州市调查时，却发现了这样的怪现象：由于牛奶销售不畅和价贱伤农等原因，少数养殖户竟用牛奶喂猪；因为养奶牛赔本，郑州市郊的奶农甚至被迫大量卖奶牛。
“牛奶喂猪”从表面看是由于当地的奶业市场出现了低水平过剩，但其深层次的原因却是当市场供求关系出现一定波动时，一些乳制品企业不是着眼长远利益，而是只顾眼前自身的利益，处处“卡”农、“挤”农。
奶价太低
奶农用鲜奶喂猪
８ 月７日，记者来到郑州金水区庙李乡宋砦村一个有名的奶牛养殖户家中。他们家今年２月间在牛圈旁边盖起了一个猪圈，养了１１头瘦肉型猪。春节那一段，每天用三四百斤鲜牛奶拌入猪饲料喂猪。即使是鲜奶旺销期，每天也要用几十斤鲜牛奶喂猪。
这家是郑州一家乳制品厂的牛奶定购户。提起牛奶喂猪的事，女主人气就不打一处来，她说：“企业真是坑死人。春节那阵，说是收不了这么多鲜奶，剩下的只好喂猪。现在奶好卖了，可３月底又开始执行新的收购标准。以前我家的牛奶都是免检一级，可按新标准，却成了三级奶，甚至五级奶，三级奶收购价每斤０．６０元，根本就保不住成本，而超过合同定购量的部分，一斤只按０．４元收，还不如喂猪。”
牛奶喂猪并非个例。郑州市奶业管理办公室对市郊的金水区徐庄村８户奶农调查时发现，由于奶农没有冷藏设备，卖不掉的牛奶有一些没法存放，变质后只好喂猪、喂牛、喂鱼，也有一些被白白倒掉。
许多奶农向记者反映说，以前企业收牛奶，是按牛奶的密度和温度定级，今年３月份以后，变成了按脂肪、蛋白质和体细胞含量来定级，企业借此压级压价。奶农向记者提供了郑州市一家乳品收购企业与规模较小的奶农签订的新收购标准和价钱：一级奶每斤０．８５元，二级奶０．７８元，三级奶０．６０元。
在金水区西唐庄村，记者与７位奶农开了一个座谈会，大家普遍反映，按新标准，养奶牛是“赔钱多，挣钱少”。
养奶牛亏本，迫使奶农开始大量卖奶牛，给前景看好的奶牛养殖业蒙上一层沉重的阴影。西唐庄村以前养了９０多头奶牛，现在卖得只剩下１１头奶牛了。养殖户荆保亮养了８头奶牛，已经全都卖了，买时每头８５００元，可卖时只有７５００元。他心酸地告诉记者：“每头牛亏一千块我也卖了！为啥？这奶牛没法养了，现在这价格，卖奶钱还够不上饲料钱。政府为啥就不管管这企业伤农的事？”
据当地的奶农反映，以前金水区有万头奶牛，现在卖掉了两千头，这数只多不少，而且还有不少养殖户准备卖奶牛。
苛刻的
“不平等合同”
郑州市奶源是否过剩呢？专家们认为，从目前看，由于伊利、光明等大型乳制品厂的冲击以及当地牛奶加工能力的不足，郑州市牛奶出现了暂时的过剩，但是从长远看，随着郑州市即将推出的“学生奶”计划，奶业市场将越来越大，过剩只是一种暂时的市场波动。在低水平过剩的调整过渡期中，如何协调、保护处于弱势地位的奶农的利益，显得至关重要。
郑州的“牛奶喂猪”现象的出现，因素很多，但一个重要原因是由乳品加工企业与奶农签订按新标准收购牛奶的一份“不平等合同”引发的。记者走访了郑州市一家大型乳品收购企业，公司的一位董事否认借调整收购标准压级压价，他认为，现在按脂肪、蛋白和体细胞含量这一新的标准来收购牛奶，可以有效地防止奶农往牛奶里加糖、加米汤，这样更加科学卫生。但是，金水区养牛协会会长、西唐庄村养牛户荆明海给记者算了一笔账：去年奶农一级奶的比例达到６０％多，而按新的标准，只有１０％多一点。这样，平均下来，一斤奶的平均售价由去年的０．８８元变成今年的０．７７元，下降幅度达１２．５％。一降价，估计会有５０％多的养殖户亏本。
合同中许多对奶农不利的附加条款更让奶农们愤怒。合同规定，凡交奶量超过合同上限的１０％者，超出部分按每斤０．４元核算；交奶量低于合同下限１０％者，按不足合同下限部分奶量的５０％扣发当月奶款。许多奶农反映，在收奶中厂家还规定，如果一个月出现３次五级奶，便扣掉当月全部奶款；出现一次奶不发酵，停收３天，并扣前３天奶款的２０％。采访中，许多奶农说：“牛出多少奶，我们说了又不算，这一扣还能挣几个钱？”
此外，一些奶农还要被迫接受难以负担的“喷粉钱”。２００１年与一家公司新签订合同的奶户，如果企业收购的鲜奶消化不了改作奶粉的，每斤奶要扣他们０．２元的喷粉钱。西开发区大李村的养殖大户金伟建，养了３０头奶牛，每天出牛奶５００多斤，他说：“我从去年１０月到今年３月，光‘喷粉钱’就交了１．５万元，这几个月下来赔了２万多元。”西开发区大里村的刘喜林家养了１９头奶牛，一天４００多斤的出奶量，平均每月喷粉钱要交１２００元；金水区唐庄的荆明亮说：“去年１０月，我一个月就交了喷了２７天喷粉费，现在连饲料钱都不够了。”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由于奶源相对过剩，奶农本就存在着订合同难的状况。在这样的情况下，对企业的要求，奶农往往“敢怒而不敢言”。
郑州市奶办主任赵书峰认为，乳品加工企业与奶农应该是“鱼水关系”。但是目前郑州市的乳品加工企业和奶农没有形成利益共同体，市场波动时互相指责和怀疑。在这种利益共同体的机制没有健全时，奶农处于弱势地位。企业单方面改变收奶标准，值得商榷。如果这一矛盾处理不当，引发奶农不养奶牛，最终吃亏的还是企业。他介绍说，郑州市政府对此十分重视，农业局曾多次让郑州市的两大乳制品企业从长计议，学习和借鉴石家庄的三鹿集团，一级奶价格一斤不低于０．９元，二级不低于０．８５元，取消三级奶。但是企业认为现在是市场经济，对政府部门的意见不以为然。
企业竟指定
奶农代表
为制订今年的新收购标准和价格，郑州市某家乳制品厂与奶农多次协商、谈判，其间出现了这样的不和谐音：被广大奶农所认可的利益代言人，公司对其代表权不予承认；而公司们认可的奶农代表又不为奶农所认可。
１９９８年，由广大奶农选出的金水区奶牛协会成立，虽没有在民政部门注册，但协会实际一直在行使职责，会长荆明海也为广大奶农所认可，代表区内奶农与加工企业协调关系。但今年２月份公司却以“从未注册，没有章程”等理由拒绝承认这个会长，并拒绝让其参加合同草案的起草工作。
随后，公司又在奶农交奶时，给每个奶农发了只有两个候选人的选票，选出了两名协调员作为代表参与合同的起草和谈判。但合同草案出台后，奶农们发现价格比往年差的太远，要求重新选举代表，并在４月底自发选举荆明海为代表与公司谈判。但在第二次协调时，荆明海在会场却被人轰了出去。由于新的合同伤害了奶农利益，在奶农的坚持下，荆明海参加了第三次协调会。他说：“参加协调的大户代表多，小户代表少，大户收购价比小户收购价高。我是小户代表，但大家都签字了，我也只能签字。”这份最终确定的合同奶价虽比上一个合同有了小幅度上调，但对奶农仍然相当不利。
养殖小区
为何费力不讨好
郑州市一家乳制品厂的董事告诉记者，在执行新标准后，５月份公司支出的平均奶价为每斤０．８０５元，与上年价格差别并不大。之所以许多奶农认为收购价偏低，是因为在奶农内部出现了利益再分配，主要利益分配到了养殖小区和规模养殖场身上，凡是进入小区和集中挤奶站的奶农，公司给予了０．８５至０．９元每斤的高价收购。
郑州市奶办负责人介绍说，目前郑州市奶牛养殖基本为分户饲养，平均产奶量仅为北京水平的５８％。为了提升整个产业，去年６月，市里布置搞奶牛养殖小区，要求每年建２０个，每个小区奶牛养殖规模不低于２００头。
按理说，养殖小区配置了机械化挤奶设备、冷藏罐，机械化挤奶每毫升细菌含量仅为手工挤奶的百分之一，而且品种改良、疫病防治、技术服务水平都会提高，降低了劳动强度，会提高牛奶收购价格。
但奶农为何不愿进养殖小区？记者采访了解到，主要原因是养殖小区没有充分考虑到奶农的实际状况。唐庄、徐庄等村的奶农告诉记者：“小区离这几十里地，赶着就要出奶的牛走这么远，等到了小区奶牛都出不了多少奶了；家里又有老人孩子，还有地，去养殖小区，没法照顾家；我们现在的实际情况也难以从副业养牛快速发展到主业养牛。”
养殖小区的建设进展也难如人意。目前郑州市奶牛养殖小区建设中，２０个小区中，有９个县区尚未落实２００１年的地方政府配套资金；一些企业对小区建设也存在短视现象，２０个小区中有１７个小区资金都未落实。
规模化养殖固然是提升产业水平的重要途径，但河南省畜牧专科学校教授吴广夏认为，保护广大奶农的利益是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的根本，在产业化提升的过程中，尤其应该注意保护处于弱势地位的奶农利益，比如学习上海等地建立风险基金的作法，化解奶业季节性过剩等市场风险。（刘 健 梁 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