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酝酿已久的湖北省烟草业结构调整方案终于公布：明年底全省要全面关闭年计划产量10万箱以下的小烟厂，对年产量10万箱以上的烟厂实行联合兼并重组。
地方烟草企业一般都是当地的财政支柱，对湖北有些地区来说，砍掉地方烟厂就等于砍掉了地方上惟一的“摇钱树”，地方财政就可能“揭不开锅”了。湖北省此次痛下决心壮士断腕，起因于去年4月武汉市经委一份看起来有点危言耸听的内参。
“武烟现在是被判了‘死缓’。如果三五年内，武烟集团还不能发展壮大起来，进入国内六七家烟草‘寡头’的行列，就极有可能被别人吃掉。”武汉市经委的一位官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卧榻之侧
湖北是一个烟草大省：它曾拥有18家卷烟企业，关停一批后现存11家，仍属全国最多。但湖北又是一个烟草弱省：除了武汉烟草集团，其他的厂全部亏损。即使是武烟，它在全国烟草企业中的综合排名也在15位以后。
加入世贸组织后，中国烟草进口的税率将由去年的65％降为2004年的25％，烟草特种经营许可证也将逐步取消，业内人士据此推断，洋烟将大举进攻中国市场，到2005年，其市场份额将从现在的5％提高到10％－20％，也就是说，中国每年销售的外国香烟达到1700－3400亿支，这是一个非常令人震惊的数字。
按照国家烟草专卖总局关于中国烟草业的发展构想，今后，中国将只保留6－8家跨地区的烟草集团，其他的要么关闭，要么并入上述集团，以求与国外的烟草寡头抗衡。
在湖北，惟一可能进入这个寡头竞争世界的，只有武烟集团，但以武烟目前在全国的排名，显然还差得远，而且就在武烟的卧榻之侧就有一只猛虎———长沙卷烟厂，始终虎视眈眈地盯着它，时刻想着要把它吃掉。
大烟厂和小烟厂
“武烟的问题主要是市场问题。”武汉大学商学院教授、武烟集团红金龙现代管理咨询公司总经理余杭对记者说。曾到国内众多烟厂考察过的余教授认为，武烟的设备不亚于国内的一流企业，武烟的科研和管理也比一般的烟厂强得多。问题在于规模太小，单箱利税水平自然上不去。武烟目前生产55万箱，单箱利税3900元，而长沙92万箱，单箱利税5500－6000元，他从成本分析的角度认为，如果武烟的产量能达到100万箱，单箱利税水平应能与长沙持平，甚至超过它。“但是，武烟在省内的市场被十几家小烟厂分割了，小烟厂不死大烟厂难活。”
“小烟厂死了大烟厂一定能活吗？”咸宁卷烟厂厂长张胜昆对此不以为然。作为一家年产8万箱的地方烟厂，咸宁烟厂应属此次被调整关闭的小烟厂之列。但他说，咸宁的8万箱烟有5万箱销往省外，其余3万箱在本地消化，对本省烟根本构不成冲击。尽管他也承认，年产30万箱是烟草企业的盈亏平衡点，但是如果把咸宁烟厂关了，1300多职工、4000多家属的吃饭就成问题了，更严重的是，咸宁的市级财政也将垮掉。
被称为“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咸宁市位于鄂南的偏僻山区，全市人口不过270万，在湖北省算最小的一个市，它的财政收入在全省县级市里也是最后一位，仅为9000万，而咸宁烟厂就占其中的6000万。咸宁市政府的一位负责人向记者介绍，尽管咸宁卷烟厂是一个亏损企业，但为了保这个“养命的儿子”，市财政仍然不惜动用财政预算准备金、职工房改款、国债服务部的大量资金借给烟厂。他说，从表面上看，是市级财政借钱给烟厂缴税，但实际上是烟厂交了17％的增值税、12％的消费税后，没有现金流了，财政借钱给它是用来发展生产、进行技术改造的。关掉烟厂后，虽说省里有相关的补偿政策，但咸宁失去的还不仅仅是烟厂的6000万税收，还有它的附属企业，它的配套厂家、它的原料供应商等等，带来的税收损失无法估算，大量的下岗职工又会成为咸宁市的财政包袱和新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而且，谁能在三五年内培养出一个年利税5000万的企业？”这位负责人反问记者，继而，他又将一个更大的题目抛给记者———咸宁面临的困境是其他十几家地方烟厂和地方政府同样要面临的问题，付出了如此高昂成本的烟草结构调整究竟值不值？
有形的手和无形的手
其实类似的争论早在几年前就存在。
当然，其中有一个财税“分灶吃饭”的体制内因在里面：此前，湖北省所有地方烟厂的税收留成都在地方，省级财政一分不拿。武烟集团企业调整办公室的徐副主任说，其实省里早就意识到发展壮大武烟是湖北烟草工业的惟一出路，前几年也一直在提。但由于武汉市计划单列，税收直接上缴中央，省里如果将地方烟草全部关掉支持武烟，马上就会面对下岗人员、债务、地方利益三大难题，地方收入少了一大块，省级财政又没有增加收入，它自然没有动力去推这个事，这是体制原因。
照理说，亏损严重资不抵债的地方小烟厂早就该被市场这只无形的手“驱逐出境”，但它能为地方提供高额税收而成为地方的财政支柱，至于负债，那是企业的事，与政府无关。以至湖北有很多烟厂虽然靠贷款缴税，地方政府这只有形的手还是对它们进行力保，湖北省烟草专卖局法规处李卫处长说。此前湖北虽然也关闭了6家烟厂，但它们全部是严重资不抵债、实在运行不下去了才关掉的。即使这样，有些被关闭的地方烟厂的职工还跑到省烟草专卖局来闹，8月初，建始烟厂的200多名职工就把省局围了一个星期。李卫认为，结构调整继续推行下去将会更加困难，单靠省烟草局已经无法推动，必须由省政府亲自督办。正如湖北省委书记俞正声所说：“此事无强有力的政治领导和妥善的利益调节办法是办不成的。”
记者注意到，年前，武汉市市委常委、原东西湖区区委书记彭明权被一纸调令调到了武汉烟草集团任党委书记，由市委常委担任一家企业的党委书记，这在武汉市的历史上还不多见。由此可见，武汉市已经认识到，抓好武烟非同小可，而且武烟确实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记者 薛惟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