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食用肉搀假事件看日本的调查报道
□高井洁司
编者按" 国家欲自强，以多译西书为本；学子欲自立，以多读西书为功。" 百余年前梁任公的大声疾呼，言语中虽有激进，却指明了一个后发国家迈向现代化所必需的胸襟和必经的途径。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中国传媒无论是面对转型困局，还是实施" 走出去" 战略，都应打开窗户，望远方。从本辑开始，本刊特邀日本北海道大学传媒研究院的专家、学者，撰文透视日本传媒已经或正在发生的变化，总结其发展经验，廓清其发展迷雾，以作镜鉴。
提及日本的调查报道，前首相田中角荣在任期间洛克希德受贿事件的田中金权政治报道（1972年）和迫使竹下登内阁总辞职的利库路特事件报道（1988年）广为人知。不过，日本调查报道的内容并不仅限于政治家和高层官僚的腐败事件，围绕冲绳归还谈判的密约问题的报道、政府部门和地方行政机构违法设立小金库问题的报道、警察和检察当局因先入为主的犯罪侦查造成冤案问题的报道等，都是曾掀起巨大社会影响的调查报道。
当然，还有关系千家万户的食品安全问题的调查报道。说起食品安全问题，在日本和中国，众所周知的是" 注毒的冷冻饺子事件" 的报道。其实，早在冷冻饺子事件之前，日本媒体就已经非常关注食品安全问题，饺子事件报道并非是因为小看中国而借题发挥的炒作。（这是题外话。中国媒体与其说批判日本媒体的冷冻饺子事件报道失当，不如更积极认真对待冷冻饺子事件以唤起政府和社会对食品安全问题的关心。如果这么做了或许可以避免" 三鹿奶粉事件".即使三鹿奶粉等事件避免不了，也会促进加速问题的解决吧。）
三年前（2007年6 月），朝日新闻发表独家调查，揭露苫小牧希望肉食公司的牛肉搀假事件，引发日本社会对于食品安全问题的空前关注。
本文将以此事件为例，解析日本媒体是从哪些方面着手积极投入调查报道的。事实上，由于调查报道使类似环境和食品安全等社会问题得以解决的例子为数不少。
一、牛肉搀假事件调查报道全程
希望肉食公司是北海道苫小牧市的一家肉食加工厂。它将加工的猪肉馅冒充牛肉馅批发给冷冻食品加工厂。因为在日本，牛肉远比猪肉受欢迎，价格也比较高。不仅如此，它还将过期的臭肉做杀菌处理，然后搀上家畜血液上色，再混入面包渣增量。
据农林水产省调查，该公司在过去一年（2005年）里，曾向全国256 家公司批售了约400 吨的搀假的牛肉馅。这些肉馅被日本全国知名的冷冻食品公司加工成炸牛肉饼等食品再次出售。这起搀假事件的结局是指挥造假的该公司的负责人田中稔社长因违反不正当竞争法和欺诈罪被判处有期徒刑4 年。
此事曝光后，日本的食品造假事件相继浮出水面，其中包括" 白色恋人" 和" 赤福" 等知名点心制造商将过保质期的商品更改日期继续销售问题，进口鳗鱼和竹笋假冒国产品问题等等。因为这些假冒事件相继被曝光，历年举行的用一个汉字来表现一年世态民情的活动当年选的就是" 伪" 字。
发端于内部告发
希望肉食公司搀假事件发端于内部告发。1
一位公司员工向朝日新闻北海道分社发送了数张揭露牛肉搀假的传真。该员工曾是当地某宾馆的经理，就在60岁要退休那年受老相识肉食公司田中社长之邀，发挥他在宾馆工作时积累的关系网之长，到希望肉食公司负责销售。
随着业绩逐渐提高，客户对加工肉的不满也开始出现。他向厂家询问结果发现" 牛肉馅" 里其实搀杂了猪肉、鸡肉等价格低廉的原料。他立即要求社长停止这样的违法行为。但是社长不但没有接受劝告反而对他说" 要是看不惯你就辞职 " ！还禁止他进入作业车间。社长甚至下令让工作人员" 要开动脑筋" ，继续搀假行为。负责这项调查报道的记者横山藏利（现任朝日新闻钏路分社社长）这样描述：" 搀假行为逐步升级。廉价采购烂肉臭肉，为了看起来像牛肉，带有牛肉特有的红色，便混入家畜的心脏。他们根本不顾国家的相关标准，即使检测出可能导致食物中毒的细菌，却以’ 反正要加热处理’ 为由继续发货。"2
这种情况让后来这位员工非常苦恼。他想不通自己这把年龄拼命贡献的公司竟然是个从事违法行为的公司。2006年春，他决然辞职。在此前后，他曾向当地警察局和农林省的北海道办事处告发过食用肉的搀假问题，但是都被置之不理。警察局的理由是 " 没有受害者出现无法进行搜查" ，农林部门则称" 无法证明你带来的肉就是希望肉食公司的产品".于是，他向朝日新闻等传媒机构告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