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12月中旬，中国的乳品生产企业都接到了一份通知，经国家统计局同意，由中国包装协会牵头实施，对中国乳品行业的包装情况开展专项调查，要求企业如实填写调查表格，结果替企业保密，月底前必须反馈，调查的结果将报送国家四个部委。这是我国首次对乳品企业进行包装的调查。
业内人士都知道这次调查是缘于前段时间的一场争论。这次调查的真实结果将对争论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抄报有关政府部门作为决策依据。
这场争论的直接导火索是去年伊利公司的上市报告。报告显示，在伊利销售总成本中有40％是包装。业内人士认为这一比例显然是太高了，因为包装成本过高会限制整个行业的发展和竞争。随后，东方戴瑞奶业信息咨询有限公司主办了一个主题为“乳品包装与奶业协同发展”的研讨会，有关各方对中国无菌包装的状况进行了研讨。
据了解，中国乳品包装业几乎成了外企的天下。从罐装机到纸质复合包装材料，中国的各大乳品加工企业几乎都在使用瑞典利乐公司的产品。据不完全统计，利乐的客户包括伊利、光明、三元、蒙牛、娃哈哈、汇源等国内几大乳业及果汁饮料行业巨头，并且在全国建立800多条生产线。
瑞典利乐公司（TetraPak）是全球最大的软包装供应商，掌控着全球75％的软包装市场份额。
利乐公司1979年向中国广东佛山售出首台“砖形纸盒无菌罐装机”，从此开始不断加强在中国的发展速度，并从单一出售罐装机扩大到延伸产品，包括包装材料以及零部件供应等领域。该公司至今已在中国销售出千余台罐装机，取得中国罐装机市场95％的份额。
利乐涉嫌捆绑销售垄断市场
据记者了解，利乐公司在中国的发展可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从上世纪70年代末至90年代前期，该公司以罐装机销售为其主要实现盈利模式。第二个阶段是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起，该公司在中国建立了包装材料工厂后，逐渐转化到包装材料领域。
有关各方口诛笔伐的问题就在包装材料领域。
据利乐的竞争对手反映，客户在合同约定的期限内无权选择其他包装材料，并迫使灌装机客户长期以来使用该公司的包装材料，达到排斥其他竞争对手的目的。该公司还采取了其他一些手段，包括：以停止、限制供应灌装机零部件相威胁，迫使客户不敢与其他竞争对手订购物美价廉的包装材料等。如在无菌枕包灌装机上采取分期付款，但付的不是钱，而是几年中订购额定数量的包装耗材的承诺，拴住了客户未来若干年的耗材生意。有关客户如果在此期间尝试性地使用了别人的包装耗材，就会遭到没收并拉走设备或者不提供维修配件、技术服务的暗示，迫使客户企业别无选择地使用“利乐包”。山东泉林副董事长洪钢介绍，泉林包装每年的产能可达到30亿包，但去年4月公司在向一些乳品企业推荐自己的产品时，很多的客户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担忧：如果使用了泉林包装，利乐会终止或降低有关提供配件和维修保养等服务水准。
“一家企业在照相机行业具有绝对优势，并占有高份额市场，消费者因为喜爱它选择了它是很正常的。但这家企业要求买了自家相机的消费者也只能用他生产的胶卷，而不能有其他的选择”。中国包装技术协会无菌包装委员会秘书长李书良以一个虚拟例子形象地表现这个行业的现状。他对记者说，利乐公司采取捆绑销售垄断包装市场的问题早在两三年前就有国内企业反映。山东泉林是近来刚刚兴起的国内纸质包装企业，他们反映，一只250毫升的包装盒，利乐公司的价格为0.4元，而泉林的价格为0.32元。虽然质量都一样，价格还比利乐便宜，但是国内大部分乳制品公司仍然只用利乐公司的产品。
垄断导致产业链利润分配失衡
泉林包装副董事长洪钢告诉记者，在乳品加工企业之间的竞争很充分，导致了利润平均化，是市场机制的结果。但市场中纵向的东西往往被人忽略。实际上乳品品牌加工企业，也和他的上下游企业竞争获取地位，这个叫做利润池，上下游企业同在一个行业利润池子里面获取应该有的份额。乳品加工企业向它的供货商或者是下游企业讨价还价，以期获得利益，同时也向供货商，如包装业提供利益。现在无菌包装在牛奶产品价格中占40％，这表明纵向分配利润的时候，利润没能平均化，只有垄断。其副作用是：一个产业某一个环节有更多的利润，在这个产业早期可能有好处，有一些促进作用，时间长了以后，限制了下游客户的选择权，可能相对抑制行业更健康的发展，对于下游企业产品开发，对于消费者直接获得技术进步带来成本下降等好处都不利。由于乳制品加工企业利润受到了压缩，本来可以获得的利润获得不了，可能对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供货商奶农就不得不苛刻一点、压力更大一点，因为钱就这么一点。他还用中国乳业的实际发展状况证明有垄断存在。
2003年，中国乳业进入了持续快速增长的第六个年头，乳品行业的竞争日趋激烈。乳品企业从奶源竞争、概念竞争到营销渠道和促销手段各个环节的竞争一直没有间断。消费需求快速增长使得奶业产量大幅度提高，国统局的数据表明：全国液态奶的产量2000年为124.57万吨；2001年为213.22万吨；2002年为350.14万吨；2003年1至6月为246.07万吨。然而，随着产量的激增，乳品企业的利润率却没有相应的提升。原因何在？据了解，在乳业大发展的去年，无菌包装价格上升了2％。一家不以牛奶为主要产品的国内顶级饮料公司透露，公司每生产一包液态奶要赔0.2元，原因是包装太贵。
另外，利乐公司利润率远高于竞争对手。利乐公司没有上市，因而他们不需要公开营业数字，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确切的财务情况，但根据权威机构的估计数字，利乐公司的利润率会在20％左右，这比某些竞争对手的利润率要高几倍，例如，挪威的Elopak在2001年大约为6.5％，SIGCombibloc约为12％。1991年利乐公司在欧盟委员会的监督下改正了他们的做法。尽管他们否认一切，但在欧盟以外，利乐公司并无委员会的监督。在很多地方用已知的方法来赚钱仍旧是有可能性的。
目前，中国无菌纸盒年消耗量约为100亿包的耗材，折合人民币约40亿元，约占全球市场10％的份额，而且以每年20％至30％的速度递增，成为全球发展最快的市场，市场潜力十分巨大。由于液态食品无菌纸盒包装所具有的优势，使其成为中国液态食品包装的主流，发展潜力尤为强劲。11月1日，利乐将“伊利公司中国首家实现销售利乐产品50亿包”认证牌匾交给伊利集团。伊利自1997年8月开始使用利乐包装，这50亿包产品中，利乐砖产品要占到90％以上。照此推算，中国的消费者6年多来在买伊利利乐砖产品的同时，就花了20.25亿元购买了利乐的包装。洪钢说，按照国内企业同类产品的价格，一年最低可节约成本近6000万元。
利乐否认存在垄断和不正当销售
但利乐公司不承认自己有这种“捆绑销售”的行为。记者想采访利乐公司时，北京分公司让联系上海总部，联系总部一直没有回音。但利乐中国公司业务发展部经理周双虎接受央视记者采访时说，他们的识别校正系统比如把一个脑袋截成两半，上下不一致，然后条形码或相应的产品内容不在正确的位置上，这样产品往往无法出厂，是会造成浪费的，“这实际上是灌装机的一个竞争优势。”
利乐也不承认中国包装工业协会所说的95％的市场份额。
利乐公司有关负责人在接受上海媒体采访时表示，国内一些新兴企业由于其在市场竞争当中不是利乐的对手，所以采取这种方式攻击利乐。作为利乐要强调的是，我们在超高温灭菌产品的包材上占有领先地位，而不是垄断地位。
界定垄断要用“相关市场”概念
洪钢说，界定“相关市场”（或者称为“特定市场”）是判定企业是否构成垄断的首要步骤。
相关市场主要从产品和地理两个方面界定。一般来说，在产品销往全国且忽略运输费用对价格的影响的情况下，地理市场主要指一国的国内市场。而产品市场的界定则要根据不同产品间的交叉需求弹性大小、物理性能以及产品的潜在供应企业等因素来判断产品间是否有可替代性，如果具有可替代性，则认定为同一市场。
企业在受到垄断指控时，扩大相关市场以降低自己的市场份额往往是其争辩的主要理由。人们注意到利乐最近也在做相同的工作。我们认为，本案中的相关市场应当界定为“中国内地液体食品无菌纸包装市场”；在此相关市场中，利乐的市场份额高达90％以上，处于压倒性垄断地位。除非可以证明中国消费者每多喝一瓶塑料瓶装的纯净水或碳酸饮料，每多使用一瓶食用油，每多喝一瓶啤酒……就会少消费一包无菌纸盒包装的牛奶，或果汁，或茶饮料，否则把这些市场都拉进来的说法是令人费解和无法接受的。学术上关于相关市场概念最有代表性的案例就是美国的布朗鞋业案，虽然男鞋、女鞋和童鞋都是鞋子，但因为相互之间没有可替代性，在男鞋市场形成的垄断不可能因为有了童鞋和女鞋市场的存在就被稀释了。
事实上，利乐公司的这种捆绑式销售行为，在美国的《谢尔曼法》、《克莱顿法》以及欧洲联盟的《反垄断法》上，均被指控为不良竞争行为而受到禁止和取缔。值得注意的是，早在1991年，该公司因其在欧洲液体包装纸盒市场实施了滥用垄断地位和捆绑销售、限制竞争等不正当行为，而被欧盟以及欧洲法院判处巨额罚款。
中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十二条，亦将“搭售”行为列为禁止性行为。李书良告诉记者，利乐是否有滥用垄断行为，作为协会，目前也无法取证，因此很难肯定其性质，只能说“事出有因”。但是有关“下游企业选择了利乐的设备就必须选择利乐包材”，这就是行业协会此次调解的问题所在，争取让下游客户有自己的选择权利。李秘书长还透露，事态的有些进展暂时还不便对媒体说。但是利乐已经来人到协会进行交涉。利乐称，作为公司要求肯定不能“捆绑销售”，有些销售维修人员为了自身利益，也可能使用了一些过激的行为，但这些并不是公司的意见，对此，公司将查处。他们保证今后决不会有类似现象发生。
洪钢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利乐最近的变化我们已经看到了，比如听说有些新的合同已经去掉了强制购买其包材的条款，我只能说朝积极的方向迈了一小步。至于和解的方式，我想应在严肃、庄重、可操作和可监督的原则下进行。比如可以设立投诉机制、定期公开听证等。(本报记者 李忠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