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2500年历史的砀山酥梨，一向与莱阳梨、香水梨、河北雪梨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梨”。砀山，这个不大的县城，也因此获得“中华梨都”的美誉。但是今年，梨子丰收带给砀山的是前所未有的酸楚。
产量与市场不对称导致供求严重失衡，供求失衡导致价格狂泻，继而使投入缩水，质量难以提高，从而进一步影响销售，近年来，一些著名水果产地所遇到的困局，再一次在砀山上演。
是砀山人自己打败了自己吗？砀山人在反省，也在积极寻找出路。
烂梨危机
破旧的中巴车喘着粗气，穿梭在砀山的乡村小道上。迎着大雨，顶着寒风，踩着泥泞的道路，记者来到砀山。道路旁边的小水沟里，时时可见成堆的被果农扔掉的腐烂梨子。砀山县一些集贸市场小摊上的梨子也是“千疮百孔”。
“我栽了400多棵梨树，今年收获了6万斤梨子，但现在卖出去的不到十分之一。”砀山县赵屯乡的老李说，“卖不掉，我只好贮藏在几个大窖里，看看年底能不能卖个好价钱。不过到那时候至少要坏掉20%。”
“我并不是一个果农大户，在我们这个村，像我这样收了这么多梨子卖不出去的还有很多。”老李黯然神伤，“其实我们这些‘(砀山)城南’的农户还好一点，果子基本上都采摘下来了。你到‘(砀山)城北’去看看，很多果子还挂在树上呢！藏在地窖里可以减缓一点梨子腐烂的速度，可挂在树上就惨了。像这种刮风下雨的天气，果子是吃不消的。”
“这几年梨子是越来越不行了。”砀山“城北”某村的老孙抱怨着：“今年的梨贩子都不好说话，收梨时净挑个儿大的，但价格也只是三毛、五毛。剩下的‘次梨’，一毛两毛的都有。甚至有时候一块钱能买个二三十斤。但就是这样，还有很多梨烂在树上、烂在家里。”记者看到，地上被老孙扔掉的烂梨，与落叶一道散发着酸腐的霉味。
据砀山县科委的一位人士介绍，按照正常季节计算，每年在“秋分”节气后五天之内，树上的梨要全部摘下来，或出售、或贮藏，超过这个时间限制，梨子就会逐渐变“糠”，失去水分和糖分，品质下降。然而，在今年，直到“秋分”后的二十天，仍有不少农户的梨原封不动地挂在树上。“我家里的三口大地窖都满了，现在就看能不能凑合着把树上的卖完。”老孙无奈地表示。
“你说我这梨树该不该刨掉呢？”一位果农问记者，“我今年收成也不错，但就是卖不了几个钱。我一气之下，拿起铁锨准备刨梨树，被大儿子一把给夺下来。”这位农户眼睛湿润地说：“我们很矛盾啊！要是不刨，一年下来连本都捞不回来；要是刨吧，唉，梨树长这么大不容易。你说我该怎么办？”
魏庄是砀山县官庄镇一个有120户人家的自然村，人均不到一亩地。这个村从1995年、1996年开始，把酥梨当作主导产业，如今梨树刚刚挂上果，谁知梨价竟如庐山瀑布般飞流直下，加上这几年一些梨树感染“黑星病”，魏庄的酥梨烂了市。魏庄人都给记者算着同样的账，每亩产梨6000斤，一毛多一斤收入才600元钱，可是农药钱就得300元钱，施肥、浇水、套袋也得300多元，再加上每亩地100多元的农业特产税，一年下来是“赔本赚吆喝”。
自种苦果
据介绍，砀山酥梨具有皮薄、汁多、个大、渣少、核小、甜、脆、酥等优点，从而与莱阳梨、香水梨、河北雪梨一起并称为中国“四大名梨”。1985年，在全国优质名特产品评比会上，砀山酥梨被评为全国名特水果；1992年获全国绿色食品博览会最高奖；1993年获泰国国际博览会“龙马金奖”；1995年、1997年连续获全国农业博览会金奖。
“梨子是砀山人的命根子。”砀山果园厂办公室主任高玉刚告诉记者。砀山90万亩耕地，梨树面积就占了70多万亩，每年产梨10亿多公斤，是全国闻名的“梨都”。以往，每年运往全国各地的砀山梨达5亿多公斤。
高玉刚说，刚开始，砀山酥梨在国内市场上供不应求，全县产量不到8000万斤，市场价格曾达到每公斤4元左右。但正是由于这个原因，很多农户把原来的其他果树如苹果、葡萄等砍掉，一哄而上栽了梨树。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砀山酥梨的种植面积不断扩大，产量逐年增加，其价格也开始下跌。“从每市斤一块五，慢慢地跌到一块、八毛、五毛……”更要命的是，一些梨农看到卖梨的利润逐年减少，就开始卖梨苗。“一些对砀山酥梨非常景仰的外地人来到了砀山，买走了一批批梨苗。这为砀山酥梨的衰败埋下了伏笔。”
于是，砀山梨苗被“嫁”到新疆、山西、陕西、山东、河南以及临近的县市如萧县、徐州等，在全国范围内逐渐发展到现在的六七百万亩。经过几年的成长，梨苗已经长成大树，开花结果。“这些梨子进入市场时基本上都打着‘砀山酥梨’的旗号，使市场上的砀山酥梨出现了‘梨满为患’的现象。”“今年光砀山本地生产的梨子就达到了十几亿公斤。”
“砀山酥梨之所以有那么纯正的口感，一个最主要的原因是砀山的土质好，是黄河改道后遗留下来的沙土。”高玉刚感叹地说，“其他省市和临近县市土壤上的‘砀山梨树’结出的梨子根本没办法跟真正的砀山酥梨比。但由于大家打的是一个牌子，所以严重影响了砀山酥梨的名誉，也影响了消费者的口味，很多消费者尝过一次，就‘调方向’了。”
供求严重失衡，追悔莫及的砀山梨农不得不一再压低价格进行销售。几年下来，投在梨树上的成本开始缩水，肥力跟不上去，质量提高不了，更影响了销售，这样就形成一个恶性循环。
近几年来，尽管砀山县有关部门做了不少工作，培植了“砀园”、“翡翠”等四大酥梨名牌，推广了酥梨无公害管理技术，但是，对于数十万亩梨园来说，仍旧是杯水车薪。“销售难”的问题依然压在梨农心头，“现在砀山本地剩下的砀山梨至少有八九亿公斤。”
“砀山人打败了自己。”安徽省农业委员会的一位专家断言，“连续几年丰产不增收，特别是今年，如果渡不过这个难关，砀山梨的日子会更难熬。”
运销绝境
记者去砀山采访途中，碰到了一位从广州赶回来的“农村经纪人”。“以往，我每年都能往深圳、广州等地运五六百万斤砀山梨，回家时，坐飞机先到徐州，再坐豪华大巴到砀山。这几年不行了，特别是今年，生意难做。“坐火车也舍不得买卧铺！”他睡眼朦胧地说，“我这次就差点赔进去。两车梨子光运费就用去了一万多元。运到地方后滞销，很多都坏掉了，价格又很便宜。更气人的是，烂掉的梨子连扔的地方都没有。在大城市，把垃圾倒掉，有关部门就要向你收‘垃圾处理费’，光‘梨子垃圾’这一项我就贴进去不少钱。”
据了解，目前砀山全县有“水果经纪人”近4000人，年销售水果达6亿多公斤，其中，年销售水果100万公斤以上的销售大户220多个。但由于今年酥梨销路困难，以追求利润为目的的“经纪人”纷纷打起了“退堂鼓”。
与那个“经纪人”一样，砀山大型国有企业砀山果园厂厂长曹长春也在为梨子的销路犯愁。记者到砀山果园场采访时，曹长春在手机中告诉记者，他正在往北京赶，准备到北京一个会议上为砀山梨当“说客”。
就在今年中秋前夕，砀山县另一家专业经营水果的砀山园艺场场长几次到上海探寻销售之路。最后与联华超市商定以每公斤1.80元的价格进超市，不过，由于进价本身就比较低，再加上超市的管理费用，砀山酥梨卖得不甚理想。
不仅如此，在上海市连续6年惨淡经营砀山梨的“沪南”商行经理程步高也承认，自己虽然不惜投入将砀山酥梨冷冻保鲜，确保长年供应客户，但还是受到市场价格的冲击，销售量可能低于往年。
对于个体种植户来说，运销状况更是找不到出路。“农户竞争的地盘只局限于国内市场上的几个不太远的地方。”高玉刚说，“因为如果运到很远的城市，光运费就够他们受的。”
据砀山县的一位镇委副书记介绍，以前，有一部分砀山梨会卖给梨产品深加工企业，“但现在不行了，这些企业也纷纷陷入了困境。”砀山县的一家企业先是生产“梨罐头”，“梨罐头”滞销后开始生产“梨汁”，但现在梨汁也难以打开市场，这家砀山县惟一的梨产品深加工企业面临破产的危机。
砀山县有几个种植砀山酥梨的大户，曾与外地一家农业龙头企业签订一份购销合同，但到水果销售旺季，市场出现很大变化，砀山梨大幅跌价，那家外地龙头企业违约，农民蒙受了巨大损失。“这样以来，农户只好靠到市场上进行批发、零售了。”
“梨都”破茧
记者在砀山采访时了解到，砀山县的孙宗华于2000年6月份创办了砀山华利果业有限公司，做起了酥梨出口的生意，产品主要销往越南、泰国、新加坡、中国香港等国家和地区，并获得了进出口自营权。去年，华利公司出口砀山酥梨约5000万公斤。
孙采用的是公司＋基地＋农户的经营方式，他不仅带动了酥梨的生产和销售，而且同时也带动了当地水果结构的调整。他所在的乡、村，成了砀山县水果新品种的试种基地。据介绍，目前，孙宗华已经在全县建立了6个出口水果的生产基地，与农户签订了6000万公斤的精品酥梨合同，并已经全部拿到了外商的订单。
但孙宗华仍然有自己的苦衷。周转资金少，大部分产品只能以边贸和供货为主，而且由于缺少资金，难以建设“气调度”，而如果要打入欧美市场，必须要建造一个“气调度”。因为这些国家要求凡是进入他们国度的水果，采摘后都必须先放入“气调度”，杀虫、杀卵、杀菌，一个月后再出库销售，没有“气调度”，水果根本无法出口到美国。
对于砀山果园厂来说，同样面临着这方面的难题。高玉刚介绍，欧盟的“绿色壁垒”是横亘在砀山酥梨前面的一个重要的关卡。“因为果农分散经营的凌乱局面难以进行统一的管理。”
高玉刚认为，对于砀山酥梨本身，也要进行“调早”经营。因为全国各地的“砀山酥梨”每年基本上都是同时上市，供过于求在这个时期表现得更为突出。应该考虑通过改进生产工艺来改变梨子品种单一的局面，使早晚熟品种合理搭配。“目前我们砀山果园厂早中晚熟品种比例为2：1：7，这样可以避免果品上市过分集中，从而拉长销售时间，减轻销售压力。”但对于千千万万的农户来说，这种调整只是可望而不可及的事情。
高玉刚透露，目前，砀山果园厂正在进行梨产品深加工方面的改进。“我们的5000吨浓缩梨汁生产项目马上就要通过论证了。到时候肯定能消化不少砀山梨。但仅有一个两个梨产品深加工企业还是不够的。”
记者在采访中还得知，目前，砀山县正在引导农民采用日韩系列品种嫁接技术，更新梨子品种。但有关专家认为，如果这种方式进行大面积推广的话，会不会让砀山梨失去其固有的含义呢？而且如果嫁接成功，会不会又引起新一轮的“撞车”事件呢？
“现在最关键的是，怎么找出办法，来为现在剩余的砀山梨找到销路。否则砀山梨农就可能遭受更大的损失。”高玉刚忧心忡忡地表示。(记者 范利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