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传统是不大能容忍富人的。如果是富贵世家我们就说为富不仁;如果是暴发户我们就更为鄙视地说某某是个一阔脸就变的小人。
其实透过对一阔脸就变的谴责,我们不难发现人们在义正辞严斥责富人时,竟包含有“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企盼,或理“苟富贵,毋相忘”的乞求。
记得改革开放之初,海外游子重归故里时,务必要带足了家电一类洋货,否则亲人相聚的气氛定不会圆满和谐。也是,国内同胞有权利这样要求海外亲友,你们拔根毛比我们的腰还粗,怎能不拔呢?
好在海外华人非常理解这种心情,毕竟是炎黄子孙嘛,大都不愿做一阔脸就变的人,也就只好不遗余力地拔毛了。
最近,中国富起来的人越来越多,全社会的生活水准也大大提高。可是水涨船高,人们对富裕亲朋的要求也在全面提高,拔根毛已经不足以打发了。他们必须做到为朋友两肋插刀才能免为小人。因此海外的就得不怕露富,为朋友公布财产以做经济担保;国内的就要肥水不流外人田,把公司的肥缺要职让给至爱亲朋,从此背上沉重的情感包袱,休想随心所欲。
因此越来越多的人感到,小人君子的标准极不公平,它是建立在均贫富的前提上。结果是阔朋友如不无缘无故地给穷朋友以好处,就是一阔脸就变的小人。这真是越穷越有理的道德标准。
当两个朋友由于贫富悬殊拉开实际地位之后,即使穷者对富者没有得好处沾光的念头,也会有受冷落的感受,也会由此责怪朋友嫌贫爱富,从而加入社会舆论的大合唱。
必须接受这样一个现实,穷人和富人有着不同的生活圈子、生活方式、生活追求以及生活乐趣。人们确实不能要求那些曾是我们朋友的老板、经理、大亨、买办……还像我们发迹前一样,同我们在路灯下打牌,在小酒馆里喝得昏天黑地,再不就无所事事地纵论天下,侃大山。
鲁迅的那句名言很有道理,贾府的焦大是不爱林妹妹的。如爱情一样,友情的基础也是平等的。
朋友中有人发了,平等的效实际上就不存在了。如果勉强维持以往的友谊,就意味着一方必须付出较大的代价,而付出代价的又往往会是富裕了的朋友。这样穷朋友要求富朋友“苟富贵,毋相忘”显然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这并不是说人一阔就不需要友谊了。生活中往往是越富的人越难以获得友谊真情。这是因为越穷感情越单纯,相濡以沫式的友情最动人。一旦富了,人们的要求就多了也复杂了,当然也就更难得了。
富翁大都爱怀旧。他们怀念的绝对不是贫穷而是窗帘的情感生活。北京有不少小饭馆在经营川菜、粤菜、潮州菜甚至西餐之余,近年又增添了猪肉炖粉条、炒土豆丝、炸酱面一类家常便饭,吸引那些发迹的大款。据说一份猪肉炖粉条要价30元,大款却趋之若鹜。就像人们吃美式快餐主要是为了领略文化一样,大款们吃家常饭也不只是为了口味而是为了怀旧。
我有一个大款朋友,平时也许一年两年不露面,但有时会非常执着地找我长谈。每当此时,我就明白他这是需要猪肉炖粉条了。我就尽职尽责,倾听他讲过无数遍的发家史。这样我也成了猪肉炖粉条了,因而决不会因他的富贵而被淡忘。
朋友富贵了,就让他轻松地富去,不要因还有2/3的朋友在“水深火热”之中挣扎就有什么不好意思。在目前,我们只能提倡不要“苟富贵,毋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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