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先生：当时我太太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我真的吃的，全部吃的是血燕，一直觉得血燕营养好嘛。
解说：小梅和小柴是一个单位的同事，她们都是爱美的女孩子，都曾食用燕窝。
同期：小姐妹从香港带过来的，说是正宗的。
同期：那朋友会怎么介绍呢？送你这个。
同期：我拿到(血燕)我自己心里也有数，好像血燕比白燕要好很多，好像也要贵很多。
同期：因为这个血燕这东西，女孩子吃比较多，那我记得我有个同学，她的婆婆，她的婆婆就是每天早晨就一定指名要吃那个燕窝。
同期：为什么大家这么青睐血燕呢？
同期：可能因为它比较宝贵吧。
记者：在中国大陆有人会，比如说这个燕窝店的店员，会介绍这个血燕，所谓这个红燕是金丝燕吐血而成，究竟是有没有这样的一个由来？
梁绍栋：这个呢，是。这个由来可以说是在中国，中国很多很有智慧的人喜欢写写文章，他们就幻想一下，皇帝吃的这个红(血)燕是这么来的，没有经过科学地考察想出来的，那么有的是为了商业推广。
记者：如果这样的话那听起来岂不是很滑稽，这么大的一个市场，然后这么多人在消耗这个东西，吃的都是假的东西？
梁绍栋：对，营销运作出来的。
记者：那究竟对红燕的这个需求，是中国人自己提出来的，还是那边的生产者来宣传的？就是说这个红燕会更好，营养价值会更高？
梁绍栋：这个历史方面，我们已经找不出来了，但是我相信，这个估计是说，在中国(大陆)还没开放的时候，香港、台湾，尤其是香港，它把这个燕窝，塑造得非常非常成功，老百姓都在吃这个燕窝嘛，红(血)燕，可能老百姓他们觉得，这个红色的送礼好看，那么商人的话呢，那个白燕染成红的话，他有更多的这个利润空间，那一个你情我愿，就这样子达成交易了，变成把假的当成真的，在几十年前就开始了。
解说：梁先生介绍，全世界只有华人食用燕窝，起初的燕窝，只有金丝燕在山洞中筑的巢，也被称为洞燕。但是，仅仅在香港台湾就已经供不应求，大概在上个世纪的六十到八十年代，在印尼人工建造的燕屋，成功地把金丝燕从山洞引向陆地上，燕窝的产量大大增加。中国大陆开放之后，尤其是经济水平提升之后，成为燕窝最大的消费市场。但是，产地遥远、食品行业的信息不对称，在燕窝市场当中体现得尤为严重，多年间为了商业行销演绎的故事和传说被消费者奉为信条，尤其对于血燕，中国人已经彻底错误地消费了数十年。血燕在被赋予了传说之后，通常卖价更高，可是在批发的环节上却并非如此。
李赢：有些还是白燕高一点，价格反而血燕稍微低一点。
记者：那可是为什么零售起来，血燕反而卖的价格要高一些呢？
李赢：血燕可能这个叫法，可能比较迷人吧，我觉得好像是。
记者：那商家在定价的时候也是考虑了这样一个消费者的心理，是这样吗？
李赢：有这个因素吧。
解说：调查中，我们得知目前市场上的血燕，批发环节只有十几元一克，但是，零售价却到了几十、上百元一克，甚至更高，而且，一个普遍的现象是血燕的销量要高于白燕。
李先生：血燕到现在还是主流。
记者：会占到一个什么样的比例？
李先生：应该是在(百分之)七八十吧。
记者：占到一个门店的所有的营业收入？
李先生：对。
解说：巨大的利益使得经营者共同维护着虚假的传说，而不愿割舍。我们在杭州市场调查时发现，尽管大批血燕被查处，但是还有个别商家在卖，而且，即使是血燕下架的商家，也认为风头过后，还可以拿出来卖。
记者：大陆进货的这些人会知道这个里面有东西吗？
梁绍栋：后来知道。
记者：后来知道？
梁绍栋：但是生意已经做得很大了，你能怎么办？
记者：等于是都在一条船上了？
梁绍栋：一条船上。
记者：维系在同一个利益当中。
梁绍栋：对啊。
记者：不去说破这个规则？
梁绍栋：基本上所有的做燕窝行业的老板是自己不吃燕窝的。
解说：就在我们的节目制作期间，有消息曝出7月26日在杭州召开的新闻发布会有假，马来西亚有关部门表示从来没有派人到中国澄清有关燕窝的情况，他们正在调查假冒官员的身份，也是在节目制作期间，我们在北京送检的燕窝检测完成，结果是亚硝酸盐的含量为1700毫克每公斤，结合浙江全省范围的抽检结果，可以说明中国市场销售的熏染血燕，并不是一个局域个别的现象。血燕，这样一个被国人长期以来视为高档的滋补品，其实隐藏了一个惊天的秘密。在调查中，我们检索了一下马来西亚当地的报纸，我们发现其实在原产地，包括血燕熏染在内的，燕窝造假现象曾经多次被报道过，而且有工商界人士指出商家再不自律，可能会导致全行业被抛弃的恶果。
记者：那没有想到过有一天，大家会知道这个真相，然后导致这个行业整个垮台吗？
梁绍栋：问题是没有人会相信，会有人知道真相。
记者：怎么会有这样的自信呢？
梁绍栋：已经这么久了，造假已经这么久了。
解说：可是，这些有问题的燕窝是如何出口到中国来的呢？
记者：在你们的社会当中没有一个类似于像中国的像质量监督或者说是工商，这样的部门会对工厂进行检查吗？商品的质量。
梁绍栋：会有，但是它对燕窝不了解，所以它不知道怎么做检查。
记者：在海关也没有，这样一个把关的程序吗？
梁绍栋：我们会有一个原产地证明和这个海关 这个卫生局的证明，基本上卫生局的证明都OK的，那其实这个说到马来西亚的货，基本上都OK的。
记者：就是说在原产地出口的时候，对于这些添加是没有检测的是吗？
梁绍栋：这一个我不清楚。
解说：我们注意到，8月10日，马来西亚的报纸报道了马来西亚拟定食用燕窝亚硝酸盐水平标准的消息，并称将于近期正式出台标准将规定每公斤燕窝允许含有30毫克的亚硝酸盐，这说明，虽然之前血燕造假在马来西亚早有报道，但是，官方并没有就其可能产生的问题做出规范。那么，我们作为进口国，对于燕窝进口又检测哪些东西呢？在广东采访期间，我们到广东检验检疫局食品监管处专门做了了解。
记者：对燕窝在进口的时候要检什么？是怎么规定的？
蔡纯(广东出入境检验检疫局食品监管处 处长)：燕窝这个产品的话，其实我们像新城疫啊，这个禽流感啊，还有我们的这个亚硝酸盐啊，这些项目，其实我们是肯定都是要批批进行检测的。
解说：广东检验检疫局介绍，目前燕窝是按食品进口的。2010年，国家质检总局在下发的风险监控计划当中规定了进口燕窝要执行亚硝酸盐零检出的标准。但是，它们在2009年就开始执行这一标准，而且是每批必检。
记者：对于燕窝所检测的这几项内容，据你了解，比如其它省的检验检疫(局)，也是按照这些内容检测吗？
蔡纯：国家(质检总)局有原则上的规定，然后我们各个局、直属局，就是按照总局的这个要求，然后我们再增加风险分析，然后进行调整。
记者：这几项内容是你们经过风险分析来确定的检测内容，是这样吗？
蔡纯：是我们认为有必要的(内容)。
解说：广东检验检疫局介绍，每年经它们发放检验检疫合格证明进口的燕窝约有四千公斤左右，这个数量几乎占到了全国进口量的近一半。而且，这两年因为执行亚硝酸盐零检出的政策，几乎没有进口过血燕。那么，如果全国口岸执行的是同一标准，怎么会有亚硝酸盐超标严重的血燕在国内销售呢？我们在合盈调查时就发现了问题。
记者：现在您这儿销售出去的血燕都是从海关进口的吗？
李岱华：有一部分是进口的。
记者：有一部分是？
李岱华：有一部分是收购的。
记者：多少啊？
李岱华：具体数量不能告诉你。
记者：您能不能把这个从海关检验检疫部门进口的这些血燕报关单和检验检疫证明，给我们看看？
李岱华：这个可以。
解说：李经理只给我们拿出了一批血燕的进口检疫证明，这是今年的5月29日从深圳口岸进口的，我们看到在证明上注明了是血燕，但并没有已经抽检过亚硝酸盐的字样，这是怎么回事呢？
记者：像这个两百公斤这个燕盏、血燕，就没有检测亚硝酸盐。
李岱华：它这种进口的，它一般情况下，它不用检查亚硝酸盐。
记者：为什么呢？
李岱华：它也知道，亚硝酸盐溶于水中，你是初级加工品，它不用检测。
解说：合盈的说法和检验检疫部门的规定出现了差别，而且浙江省工商局在办案过程当中也发现，有的企业的进口单证上，虽然注明了血燕，但是以初级农产品的名义进口，也没有检测亚硝酸盐的情况。这说明，尽管国家质检总局有文件规定，各地还是有不同的执行情况。此外我们还登录了国家海关的信息网站，查询了经海关正规进口的燕窝数量，每年都不超过十吨。可是从公开的信息看，全球每年的燕窝产量有七百吨，而中国大陆是目前全球最大的燕窝消费地，市场上销售的燕窝会都是从海关进口的吗？我们在广州的燕窝市场调查时，就发现了新的问题。
同期：这是哪儿的啊？
同期：都是印尼的。
同期：什么地方的呢？
同期：都是印尼的。
解说：可是，目前印尼还是禽流感疫区，我国并没有放开对其禽类产品的进口，这些印尼燕窝是怎么进到中国来的呢？我们联系到了印尼燕窝协会总会中国区理事李先生。
记者：我们在市场上转的时候，很多商家都是说他们的燕窝来自印尼。
Jacklee(印度尼西亚燕窝协会总会中国区 主任干事)：应该这样说吧，全球一年大约产七百吨燕窝，那么印尼一年产五百多吨燕窝。
记者：但是我们知道现在因为印尼是禽流感疫区，中国(大陆)是不从这里进燕窝的。
Jacklee：这个的确是不错的，中国(大陆)市场那么庞大一个燕窝市场，那么正常渠道进不来，那么就可能有其它的通道，或者其它的方式进来。
记者：什么样的通道呢？
Jacklee：像比如说有前段时间有给查到过很大规模的上亿的(走私)那也有，但是大量的是以这种跑单帮的方式。
记者：怎么理解？
Jacklee：跑单帮方式，比如说因为燕窝的码银很高，体积又很小，那么很多情况下呢，旅客携带的方式。
记者：您是说这么大量的燕窝都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入中国的，是吗？
Jacklee：那么也有可能比如说是转口贸易，比如说香港、新加坡，都有向中国(内地)出口燕窝。
解说：目前东南亚燕窝的产量为七百吨，据李先生说，中国大陆每年消费的燕窝约在五百吨左右，这个数字和全国海关进口燕窝的数字相比较，大量的燕窝是从非正规渠道进入中国(大陆)是不争的事实。
记者：关键是这些燕窝在源头上同样缺乏监督。
记者：(比如)采摘啊或是加工的环节？怎么来把控它这个所谓质量的问题？
Jacklee：我们在前两年也开始希望能逐步推动这一方面，比如说我们推动政府尝试性地开展这种采摘、生产、销售许可证制度，那么也在推动这方面，但是因为这个行业坦率说啊，要监管很困难。也就是说，截止到目前为止，没有这一方面的一个约束，没有强行的约束。
解说：这样看来，无论是马来西亚，还是印度尼西亚，在燕窝的生产源头上都缺乏必要的质量监督，而作为最大的消费地，我们对于燕窝的真实状况却知之甚少。
Jacklee：所以我们觉得在这一方面的话，可能消费国的压力和责任应该更大一些。那作为原产国的责任呢，当然我们很乐意以这种国际合作的方式来配合输入国这边做相关的，比如说科研啊，或者标准推动这样的工作。但是由谁主导的问题，我个人觉得，这个主导应该是在输入国这边来主导。
记者：可能在中国的消费者看来，他们会是觉得是在原产地的经营者，包括管理者，他们在共同维护着这样一个秘密，是这样吗？
Jacklee：我觉得不应该这样说。
记者：关键是他们没有看到在中国发现这个之前，在原产地采取了什么样的措施？
Jacklee：国际贸易的惯例来看，往往这个准入门槛标准，这些是由输入国来主要推动的。
解说：8月16日，国家工商总局下发文件，要求全国查处问题血燕。但是，造假血燕的加工已经持续了几十年，不论是生产者还是经营者都不可能愿意轻易放弃这块利益，在严查之后，是否还会重回市场？对于中国大陆，这个庞大的市场而言，接下来如何建立更科学的标准、规范进口、监管经营者是各相关部门需要思索的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