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日上午10时整,山东省粮油交易中心拍卖厅大屏幕上滚动的行情数据戛然而止。前来参加面粉加工企业最低收购价小麦(2323,18.00,0.78%)专场交易会的数十位面粉企业负责人,相继收起堆在桌上的资料,起身走出大门,脸上的神情由一小时前的期待转为此时的失落。
当天,国家发改委、国家粮食局等部门特批向市场投放500万吨小麦,以平抑近期高涨的粮价。仅在山东市场,本次国家就投放100.01万吨,但未承想只成交2.13万吨,成交率2.13%。与此反差强烈的是,今年小麦供应偏紧,连益海嘉里等外资巨头亦纷纷入市“抢粮”。
“根本不是市场不缺小麦,而是储备库对粮食出库百般阻挠,这让大家心有余悸。”现场一位来自聊城的面粉企业负责人边说边摇头,随即一声长叹———“唉!”当日,他一大早便从聊城赶至济南,并交纳50万元保证金参与竞拍。但是经济导报记者注意到,他犹豫再三,最终没有敲下一笔买单。
其背景颇引人注目,这些小麦的最大需求方反响强烈,“当前的粮食收储制度已经到了非改不可的地步。”
清淡的拍卖会
100.01万吨小麦拍卖成交清淡,折射出的岂止是市场冷暖。
23日上午8时50分,当导报记者走进山东省粮油交易中心拍卖厅时,大厅内已三三两两地坐着数十位来自全省各地的面粉企业负责人。导报记者遂与他们聊起当前的粮食行情。
“今年麦价涨得太快了。”烟台某面粉加工企业的负责人感叹道。而且越是涨价,粮农越是惜售,这导致直接收购相当困难。所以,他想借此机会到专场拍卖会上拍些小麦,以解燃眉之急。
上午9时,交易开始。大家纷纷通过桌上的电脑屏幕查看行情,拍卖厅正面墙上的一块大屏幕亦在显示实时交易信息。导报记者可以看到诸如中央储备粮管理总公司(下称“中储粮”)曹县直属库、白小麦、二等、1768吨、1860元起拍等字样。
但是令人颇感惊讶的是,截至9时20分,该市场无一位买家下单,仍是零成交。
“看今天这架势,成交率高不了。”前述来自聊城的面粉厂负责人说。
但拍卖随即有了转机。他的话音刚落,标的号为08C5111,由中储粮德州直属库收储的2008年度一等白麦2000吨,已经有了买家。大屏幕上显示,1880元/吨起价,买家迅速跟进,1890、1900、1910……1970、1980,成交。与此同时,德州直属库的另一笔4678吨小麦,也以1960元/吨的价格成交。
不过,德州直属库的两笔小麦顺利拍出后,提交拍卖的基本都是位于菏泽市的中储粮曹县直属库、单县直属库和巨野直属库收储的粮食。成交再次陷入低迷。
在随后拍卖的2009年度托市小麦的250个标的中,只有零星的4单拍出。现场最为常见的场景是,大屏幕上一个个标的依次亮相,然而只有起拍价而无最新价。这意味着,现场的几十位面粉企业负责人和互联网另一端的诸多竞拍者均未下单买入。
上午10时整,今年首次小麦加工企业专场竞价交易会结束。前述来自聊城的面粉厂负责人给导报记者盘点了此次交易:2008年的白小麦成交率1.74%,2009年的白小麦成交率略高,但也只有2.38%。
这岂不是怪现象?一边是面粉厂库中缺粮,另一边在小麦竞价交易会场其负责人却思虑再三,迟迟不敢下单。原因何在?
心有余悸的买家
导报记者在交易会场采访了多位面粉企业负责人,其均将矛头直指当前的粮食收储体制。由于利益驱使,储备粮管理机构阻挠粮食出库,使得拍卖会上很少有人敢于下单。“就是拍到了小麦,你也提不出货来啊。”
果真如此?导报记者决定前往本次交易会上投放最低保护价小麦最多的菏泽市,对此展开调查。
23日下午4时45分,导报记者来到菏泽市的一家县级面粉厂。该厂当天通过网上交易,拍到了3笔共9619吨小麦,其拍得的小麦占山东省本次成交总量的逾四成。
刚一走进厂门就闻到面粉特有的浓浓麦香。导报记者在厂门口驻足观察,不到一刻钟,便有两辆载有20吨袋装面粉的卡车盖上篷布准备出厂,足见其销售势头颇佳。
“今天拍到的这点数量还远远不够呢。”该厂采购部经理肖志刚告诉导报记者。这家面粉厂一个月就消耗小麦5.7万吨,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胃王”。
让肖志刚敢于当天上午在网上出手购入近万吨小麦的理由是,国家发改委专门强调,不准粮食收储企业刁难购买者。但是他也注意到,当天的成交率极低。他在前期参与竞买中储粮的小麦时就发现,这些粮食常常会遭遇出库难,并且小麦质量也未必达标。
与肖志刚的看法相似,前述聊城面粉企业的负责人亦向导报记者坦言,之所以储备小麦出库难,主要有两重原因:其一,其储存粮食本身利润丰厚,每年有70元/吨的储存费,这笔费用高于实际成本。粮食出库后,其库容就会空闲,所以其主观上缺乏出库动力。
其二,拍卖成交价往往与小麦市场价有不小差额,阻挠交货“顺理利章”。个别粮库甚至将这些粮食从买家手中原价购回,当做新粮收储。如此,粮食在仓库中纹丝未动,但交易差价已然从中获取。
“这近1万吨小麦,还不知好不好拉呢。”肖志刚坦言自己对此颇感忐忑。原先拍得的粮食就很难出库,经常要省粮油交易中心出面协调。
肖志刚说,在提粮之前,尽管所有手续都已办妥,但遭到刁难是家常便饭。储备库总能找到种种借口,例如今天仓库停电,输送机无法往外运麦;或是,仓库保管走亲戚去了。总之,要想把粮食拉出去,难了。
结果是,肖志刚时常空手而归。他所带去的货车往返白跑一趟,每辆车至少要给300元的补偿。“你算算这成本得有多高?”并且,往往一拖就是几个月。在他看来,德州的两笔共计6678吨小麦之所以加价拍出,肯定是因为买家知道这些小麦能拉得出来。
此时让他心焦的是,公司小麦库存偏紧。怎么办?
“价格再提高一点收粮呗。”面粉加工企业在当地大量收购小麦,势必进一步推升粮价。国家通过抛售500万吨托市小麦平抑粮价的初衷,离现实愈来愈远。
解开体制之结
现在的问题是,当把小麦留在储备库中比出库更有收益,甚至截留拍卖粮能获得可观差额时,违规现象屡屡发生。那么,应由谁去监管收储过程中的种种违规之举?
“必须严格监管,斩断其中的利益链条。”山东省内一家大型粮食贸易企业的负责人对此深有感触。此前他就经历过拍得的粮食40天不让出库的遭遇。
到底应由谁来监管?
让肖志刚略感宽心的是,本次国家发改委和国家粮食局明确要求,为保证此次成交的小麦及时出库,由粮源所在地省粮食局会同农发行分行和中储粮分公司对成交小麦的出库进行监督检查,联合指定专人负责对每个有出库任务的企业和每笔成交粮食出库情况全程跟踪监管。
但他仍不难发现其中的纰漏。粮食局、农发行与中储粮分公司的三方监管到底能起多大作用?中储粮分公司既是裁判员又是运动员;而粮食局和农发行能监管得了中储粮这样的央企吗?
对中储粮这样的行业巨头而言,其上级部门国资委无暇监管其具体业务,而各级粮食局从体制上又管不了中储粮及其下属粮库。这个体制之结已经到了非解开不可的地步了。
“随着收储过程中的不合理现象逐渐浮出水面,下一步对收储体制的改革也将为时不远。”前述粮食贸易企业的负责人对此充满期待。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肖志刚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