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叶一剑河南漯河报道
“明天无论如何都要出栏一批。”5月6日，周静对本报记者说。
周静是河南省漯河市振华养殖厂厂长，现在猪场里大小猪加起来共有近500头，体重在200斤左右的有50头左右，根据养猪业的常识，猪在达到200斤以后，肉料比将不再划算，“吃的多但长的肉少，在猪圈里多一天就赔一天的钱”。
所以，按照计划，4月底正是这50头猪出栏的最佳时期。这也是周静的养殖厂自去年5月以来，第一批要出栏的猪，一年来已经持续投入100多万的周静眼看就可以获得第一笔收益。
但是，4月25日，“猪流感”(后来改称为：甲型H1N1流感)爆发的消息传来，让周静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其询问生猪价格的结果是3.8元/斤，“一天前还是4.8元甚至5元/斤”，一时间，“当场摔电话的心都有”，她说。
“卖，还是不卖？”此后的十几天里，看着每天变化的生猪价格，周静一直犹豫不决，一年前猪价高企时，她迅速做出养猪决定的果敢和勇气此刻消失殆尽。
真正涉足养猪业仅一年的周静尚未意识到的是，也许2009年一整年都将是一个“艰难的年份”。
生猪供应在经过去年新一轮的投资热潮后，过剩的迹象初显。这一场肇始于“猪”的流感疫情只不过是压倒众多散养户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整个养猪业都将进入周期性低价轨道的前提下，“年出栏万头以上规模的养殖场也将面临‘大洗牌’”。漯河市一家知名养猪企业的负责人如此判断。
压倒散养户的“最后一根稻草”
事实上，在这次流感事件的冲击下，周静算是比较幸运的。
由于“猪流感”已经被“正名”为甲型H1N1流感，人们对猪肉的恐慌正在散去，生猪价格也开始出现反弹。5月6日，漯河地区对于散养户的生猪收购价格已经回升到4.3元/斤的水平，对于规模养殖厂的收购价格还高一些。“这个价格距离5.5元的成本价还有不小差距。”周静说。
但是，相对之前因为恐慌而将生猪匆忙出售的很多散养户，周静如果此时将50头200斤左右的猪出售，其损失已经算是比较小的了。
对很多小规模养猪户来讲，这次起源于墨西哥的流感事件成为了压倒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漯河地区养猪户中广为流传的一个例子是，在距离漯河市不远的驻马店正阳县，一家与周静类似的养殖户，在看到流感爆发的新闻后，开始陷入恐慌，再加上收猪经纪人的渲染，一咬牙将自己的猪全部以2.8元/斤的价格卖了出去，“一边卖一边砸猪圈，卖完后夫妻两个抱头痛哭”，“经营了一年，不但挣不到钱，本钱也全赔进去了”。
而同样是在距离漯河市不远的驻马店市上蔡县，当地一位生猪养殖户告诉本报记者，经过流感事件的打击，很多规模在几百头的养殖场内已经没有猪了，剩下的也是因为后来没有人来收了，“想卖都卖不出去”。
当然，在流感发生以后，周静也接到不少收猪经纪人的电话，劝周静赶快出售，只是这些电话都被愤怒的周静给顶了回去。“就是赔光也不能卖，这不是欺负人吗？”
周静之所以能够对收猪经纪人做出拒绝低价收购的强硬表态，一是，与其它的散养户相比，直到目前，她还可以从亲戚朋友那得到更多的资金支持，继续维持猪场的运作；二是因为，她认为“既然进来这个行业了，总是要试探一下这个行业的水到底有多深”。
但对于更多的小规模家庭散养户来讲，在生猪价格持续低迷的情况下，要想得到持续的后续资金支持几乎是不可能的。
“资金是众多散养户的软肋。”漯河市畜牧局畜牧科科长曹新庆告诉记者。曹之前在县畜牧系统工作时，常年与家庭散养户打交道。
不过，一直比较乐观的周静还是向记者坦承，她现在每天就盼着生猪价格可以再回升一些，尽快找个机会把第一批50头猪赶快卖出去。“不然，也很难长期维持下去。”
周期性价格低谷或来临
不过，对生猪养殖业而言，最艰苦的时刻也许还没有来到。
事实上，几乎每天都有生猪出栏的规模化养猪企业早就发现，在漯河地区，新一轮的生猪价格下跌在今年2月份就开始了，只是突然发生的流感事件方使得养猪业的困境完全暴露于媒体的聚光灯下。
漯河市三农牧业有限公司总经理田小军告诉记者，在今年年初他给公司员工开大会的时候，就已经明确提出预警，2009年，对养猪业来讲将是一个艰难的年份。
三农牧业有限公司的年生猪出栏达到28000头，在漯河当地算是比较知名的养猪企业。
田小军的判断依据是：在去年猪肉价格高涨时，很多养猪场扩大了规模，特别是很多散养户开始纷纷通过各种途径投入养猪，这势必使猪的供应量大增，另外，受金融危机影响使得很多农民工返乡，导致猪肉消费减少。
对于生猪价格将进入周期性下跌的观点，漯河市畜牧局副局长、纪检书记江孝成亦表示赞同。
5月5日，江孝成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称，流感事件引发的猪肉消费下降只是导致近期猪价下跌的一个偶然因素。更为重要的是，由于2007年和2008年猪肉价格高涨，使得很多养猪户和养猪企业一哄而上，到今年开始有很多猪场面临出栏压力，所以，“猪价目前已经进入新一轮周期性波动的低谷”，“多数养猪场已是亏损运转”。
三农牧业有限公司现在的情况是，其生猪喂养成本价大概在6元/斤左右，按照这个成本价，该公司已经亏损运行。在田小军看来，今年一年也许都不可能出现6元/斤或以上的市场价，其养猪场“2009年全年亏损经营已成定局”。
而据国家发改委价格监测中心最新发布的结果，4月29日全国大中城市生猪平均出场价格为10.13元/公斤，比上月底下降10.4%；主要玉米批发市场玉米批发价格为1.64元/公斤，比上月底上涨1.2%，目前的猪粮比价为6.18∶1，逼近年初国家发改委、财政部等六部门联合发布的《防止生猪价格过度下跌调控预案(暂行)》所设定的生产盈亏平衡预警点(6∶1)，与上月底的6.98∶1相比明显回落，为2007年5月份以来的最低点。
在此背景下，田小军告诉记者，之前已经多次上演过的养猪业的结构大调整在今年将再次发生，“很多散养户将被淘汰，万头以上规模的养猪场也将面临大洗牌”。
而事实上，田小军已经开始和两家年出栏万头以上的养猪场进行接触，希望能够在合适的时候进行兼并收购。
散养模式之辩
事实上，对于长期从事养猪业的业内人士来讲，养猪业的价格周期性波动已属常识，且每次价格波动低谷时，总是伴随着大量的散养户甚至是一些较大规模的养殖厂的倒闭。
但是，为什么养猪业始终没有跳出这种剧烈的周期性价格波动？
“考虑到猪的生长总是有个周期，所以，养猪业价格的周期性波动总是难以避免，能做的就是尽可能使波动不要过于剧烈。”曹新庆说，“途径就是要大力发展规模化养殖，如果有太多小规模的散养户，就无法避免猪价的周期性剧烈波动。”
对此，田小军表达了同样观点。
5月5日下午，在漯河市三农牧业有限公司的门口，一辆装满生猪的卡车正在被猪场工作人员进行最后的消毒。
刘小军介绍称，流感事件发生的这段时间，正好是养猪场集中出栏的时期，每天出栏的头数大概在475头左右，因为价格的迅速下跌，导致养猪场每天的损失多达6万-7万元，在其看来，恰恰是这些散养户的匆匆抛售，给了收猪经纪人和大型屠宰企业更大的压价空间。
“价格高的时候，散养户大范围养猪，一旦有情况发生，又匆匆出手，给收购单位提供了压价空间，对整个养猪行业都带来很大干扰，而损失最大的是规模化的养殖厂。”田小军说。
像三农牧业这样比较大的养猪场一般都是满负荷运转，什么时候该出栏多少必须出栏多少，否则后面排队的小猪就没地方养。“一天也不能等，哪怕当天的价格再低也不行。”田小军表示赔钱卖猪难以避免。
而与三农牧业公司的情况不同，周静的养殖厂年出栏1000头的设计规模还没有饱和，“那些200斤左右的猪暂时还有地方容纳”。
但是，像周静这样的情况并不多，更多的散养户的投资资金来源多是自己的多年血汗钱积累或者是通过亲戚朋友借贷而来，并不具有很强的资金实力，所以，一旦遭遇价格低迷，尽快出手抛售也是多数人迫不得已的选择。
驻马店市上蔡县的一个养殖户对记者表示，此前猪肉供应不足、猪肉价格高涨的时候，散养户投资养猪，国家也是支持的，同样享受了每头母猪每年补贴100元的优惠政策。他的期望是，国家可以启动对生猪或者是猪肉的保护价收购政策。
但在作为国家的畜牧业管理部门来讲，除了从维护市场秩序的角度考虑以外，小规模的散养户在卫生防疫、环境保护以及食品安全监督等方面都给主管部门带来工作上的压力。
“规模化养殖才是我国畜牧业发展的方向，这是毫无疑问的。”曹新庆对记者表示。
这也是漯河市作为全国最大的肉制品加工基地一直大力推行的模式。在力推规模化养殖模式的漯河市畜牧局看来，猪价进入周期性低价调整，“是危机也是机遇，危中有机”。
5月5日，漯河市畜牧局局长刘京安表示，如果企业需要的话，畜牧局可以对兼并收购给予包括资金在内的必要的支持。
不过，新的情况正在对发展规模化养殖厂的单一道路提出挑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