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了20多年，就这么下岗了。”坐在记者面前，王长江点燃一支香烟，沉默半晌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王长江在湖北省东北部地区一个乡镇基层财政所收农业税收了二十几个春秋，而如今，随着农村税费改革的降临，已到不惑之年的他，将直面平生最大的一次考验。
2005年，和全国许多省份一样，湖北省决定全部免征农业税及其附加。一纸令下，与农业税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省市县各级农税局、乡镇基层财政所，全省上万名农税干部，都将无法逃避这样一个历史的选择：农业税全免了，我们呢？
更名、转型、分流人员……湖北省相关部门人员向记者透露，这场相当艰难的变革已经在悄然展开。
农税局变脸
“我们的‘农税局’准备更名了。”湖北省财政厅农税局局长胡昌海告诉记者说。
据胡局长介绍，省里面的农税局准备更名为“乡镇财政管理处”，地市的农税局更名为“乡镇财政管理科”，县里的农税分局则更名为“乡镇财政管理股”，乡镇财政所则由县里面的“股”来管理。
有关更名事宜，湖北省财政厅已经上报给了省编委，等待最后的批准，所以“乡镇财政管理处”等名号也许并不一定是最确定的称呼，但更名已成必然。
这无疑是一个标志性的动作。因为在全国，湖北省是最先尝试建立农税局的省份。各个省市县财政部门都分别建立了农税局和农税分局。当初之所以成立农税局，主要是因为征收农业税需要具备一定的执法资格。湖北省的这种做法也曾经得到了中央的肯定，并向全国推广。
变革肇端于农业税的减免。2005年，湖北省委、省政府正式下发文件，决定从当年起在全省范围内免征农业税。与此同时，原来归口财政系统农税部门征收的耕地占用税和契税将移交给地税部门征收，这在全国也是首例。
千年的“皇粮国税”一朝免征，在切实减轻了亿万农民负担的同时，现有农税部门职能的真空化却凸现了出来。
长期以来，农业税的征收一直是各级农税部门的一个很重要的职能，基层财政部门更是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农业税征收上。一个因税而生的部门，必然会随着这项职能的减弱、消失而改变甚至消亡。
“这涉及到一个职能定位的问题，财政部门是‘大管家’，是管政府财政支出的，不应该再兼管收入。”湖北省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吕江文说，既然财政和税务的分工是必然的，那么趁着这次机构的调整而进一步理顺关系也就顺理成章了。
新的使命与困境
农业税不征之后，按照简单的思维来说，基层财政所似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实际不然”，胡局长说，实际上，“农税局”的更名已经预示了机构变革的方向。
在湖北省财政厅报批省编委的《关于全省财政系统内设农税机构转变工作职能的报告》(鄂财函200572号)中，农税机构获得了新的职能。
对于乡镇财政所而言，其最大的职能将包括三个方面，即：改革乡镇财政管理方式，乡镇财政分类实行乡级预算管理和乡财县管乡用的管理模式；加强村级财务管理，对乡村债权债务实行监管，将“一事一议”资金纳入村级财务统一管理；落实各项惠农政策。
在胡局长看来，随着耕地占用税和契税的移交，农税部门与基层经管局、经管站的合并，财政系统内设农税机构目前即将迎来的最大的职能转变，就是由原来的“收钱人”向“发钱人”转变，从收税型向财政资金的管理型转变。
然而，一个不容忽视的现实是，即便是职能上得到了改变和充实，新的机构却仍然远远不能够把原有的大批农税干部吸纳进来。
据了解，湖北省现有基层财政干部2.3万多人，虽然这些人并不都是农税干部，但绝大部分都和农业税征收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同时，省市县三级农税机构还有1600多人。基层经管局、经管站的并入，又将有一批人员归属这个新构建的机构。
而同时，湖北省在决定将耕地占用税和契税移交给地税部门的时候，实行了“移事不转人”的做法，使得将部分剩余人员分流到地税部门的方式也无法实现。于是，最有效的选择便只有：减人。
分流阵痛
1984年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王长江正赶上财税系统改革，财政和税务分家。“那时候，大家都争着留在财政这边，觉得这是个金饭碗，留在这里，一辈子都有保障。”他幸运地留了下来，被分配到了湖北省东北部地区的一个基层财政所，主要的职责就是收农税。
而如今，他却再次被推上了改革的风口浪尖。“现在让我下岗，到哪里去工作呢？”王的想法比较普遍。20多年过去了，原来以为最保险的部门，也将要面临下岗分流的命运。
“减人，说起来轻松，可是做起来好难啊！”谈到乡镇财政所的人员精简，湖北省麻城市财政局办公室副主任胡根红颇有几分感慨。
麻城市是2004年湖北省农村税费改革7个试点县之一，在乡镇财政所的改革方面，它走在了大部分地区的前面。作为整个改革过程的直接参与者，当时的艰难胡根红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在精简人员方面，麻城市财政局采取的是考试加考核的方式，其中考试主要包括会计学原理、财政综合基础等基础知识；考核则包括工龄分、职务分、职称分、学历分等方面。二者的比重各占50%。“就是这个50%的比重，当初确定的时候就经历了很大的波折。”胡根红说。
开始的时候，一些40岁以上的人对考试部分有意见，有人说，“考试考得好的都是年轻人，他们大部分都是学校毕业不久，我们年龄大了，工龄分又拉不开距离，考试怎么能考过他们呢？这个方案就不公平。”
然而，方案初步确定后，拿到基层财政所进行讨论，下面不干了。基层财政所的年轻人要求，将考试的分数占60%，考核的分数占40%。人们提出的理由是，年龄大的同志应该早一点退下来，搞了这么多年了，应该腾出位子来给年轻人了。
“要精简人员，改革无情，它必然要触动一部分人的利益啊！当时，我们把脑袋都要想破了！”胡根红无奈地说。为了保证考试的公平公正，他们甚至特地到武汉请人来命题，又请武警部队押送考卷，监考。
考试了，下岗了，王长江也没有更多的说法。在问道他的下一步打算时，他想了想说：“看看吧，虽然除了收税不会干别的，可是过段时间实在没办法，可能出去打工吧。”
与王长江类似的下岗人员，在麻城现已有89名，目前实行的政策是由市财政局每月发给他们生活费400多元。而据了解，麻城试点的做法，今年可能向湖北全省推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