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黄花菜产地与市场的跟踪报道
本报与《南方周末》在7月15日对河南平舆县、湖南祁东县部分农户和收购商在黄花菜加工过程中大量使用焦亚硫酸钠的违法行为曝光后，立即在全国产生了强烈反响。包括中央电视台在内的几十家媒体对此事进行了报道，许多读者和网民也在网上开展了激烈的讨论，河南、上海、广东等省市的执法部门也相继在市场上开展了一系列的黄花菜抽检活动。
事过半个多月后，记者再次对平舆、祁东等黄花菜原产地和广东、成都等原来“药菜”主销区进行了深入暗访，结果却大吃一惊：有毒黄花菜的追缴工作不尽如人意，合格黄花菜受此牵连反而陷入市场困境。
主产区：不同措施，不同结果
从7月16日开始，由平舆县委县政府组成的工作组已开始在庙湾镇等黄花菜主要产地开始进行“药菜”的追缴和销毁。7月27日，平舆县蔬菜办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追缴和销毁‘药菜’的工作现在还在继续。”至于到目前为止收缴和销毁的“药菜”数量究竟有多少，他说：“反正我们的原则是见到‘药菜’就收，收缴上来就就地销毁，也没有一个具体的数据。”
一位在平舆县收购黄花菜的专业户也向记者证实说：“平舆县委县政府此次确实动了真格，追缴和销毁的力度都很大。现在平舆县的农户已基本不做‘药菜’，就是有偷偷摸摸做的，药粉（焦亚硫酸钠）的用量也放得少多了。”而且他还告诉记者：“许多农户都已开始在加工原菜，做得多的一户已经有250～300公斤，他们这几天都打电话给我，要我去收购。”
并没有发现有毒黄花菜的陕西大荔、甘肃、山西等其他黄花菜主产区的地方政府也迅速采取了一系列的市场督察和宣传活动。在一些黄花菜加工点上，随时可看到卫生、质监等部门工作人员在对黄花菜进行抽样检测。
湖南祁东县的步调似乎慢了很多。虽然刘桢干副县长也告诉记者：“7月15日以来，祁东县政府又从收购户手中收缴上来‘药菜’4吨多，现在祁东农户基本没有再加工‘药菜’的了。”但记者暗访时发现，制作“药菜”的农户依然随处可见，而且“药菜”加工大有从秘密转向公开化的趋势。据一些黄花菜收购大户估计，今年虽然河南平舆的1000多吨“药菜”大多被销毁了，但祁东的“药菜”加工量却比去年要增加了1000多吨。
刘桢干还说：“在新标准没有出台之前，政府的工作重点是尽量控制‘药菜’流入市场。新标准出台后，将根据标准进行检测，合格的允许它重新上市，不合格的由政府收缴上来全部销毁。”他这里指的新标准，就是由祁东县政府和湖南映武黄花集团共同起草，日前已报卫生部待批的黄花菜国家标准。在申报的该标准中，允许焦亚硫酸钠在黄花菜加工过程中少量使用，但每公斤黄花菜中的二氧化硫残留量不得超过200毫克。
200吨有毒黄花菜已流入市场
也许正因为祁东县政府目前在对待有毒黄花菜的态度是“控制入市”，而不是彻底收缴和销毁，目前至少有200吨“药菜”已被偷运出祁东，大部分潜伏在广东市场，其中又以广东的梅州地区最为集中。
据了解，目前祁东的“药菜”主要是通过湖北的收购户运出去的。湖北省汉川县庙头镇，一直是一个重要的“药菜”二次加工基地，他们要么直接收购“药菜”，要么在收购原菜后再添加一次焦亚硫酸钠。在去年，通过该镇销往山东、广东、河南等市场的“药菜”就有300～400吨，而他们购买的有200～300吨。而今年，虽然市场对“药菜”查得很紧，他们还是从祁东调出了“药菜”60多吨。
7月24～30日，记者根据“药菜”可能流向的线索，分别对东莞、深圳、成都三个市场进行了暗访，结果发现，“药菜”确实依然存在。
信立农产品批发市场是东莞市的农产品主要集散地。记者在该市场暗访时发现，只要是卖黄花菜的档口就既有原菜也有“药菜”，“药菜”的品种也比原菜要多，该市场的黄花菜主要来自湖南祁东。记者装成一位初做黄花菜生意的客商，与老板进行了一番对话：“黄花菜怎么卖？”“黄的、好看一点的便宜些，三块多，要得多的话两块多一斤就可以了。黑的不好看，但价钱要四块多。”记者又问：“黄的比黑的颜色要好看多了，为什么黑的价钱还要贵些？”“黄的是加了硫磺的‘药菜’，当然要便宜些。”老板回答。
“加了硫磺？那怎么能吃呀！”看到记者惊讶的样子，老板不耐烦地说：“所以嘛，你要是自己吃的话，就买黑颜色的，要是送人、做生意或者开饭堂什么的，就买黄的，赚些钱。”
在深圳的布吉、福田等农产品批发市场，也不同程度的存在“药菜”，只是相对东莞市场要干净些。记者调查发现，除有两家档口在公开销售药菜外，其余的把“药菜”都收了起来，顾客不问一般不会拿出。在成都，干杂摊位主要集中在成都农副产品批发中心（系农业部菜篮子工程项目市场）和五块石综合市场这两个市场内，经营黄花菜的室内摊位并不多，而且都是和其他干杂食品混合经营。
在一个生意做得最大的店铺里，记者向一位姓代的老板询问有没有来自湖南和河南的货。他说：“我不卖这些货，因为这些黄花叫‘鲜花’（也就是‘药菜’），加了东西的，口感不好，又诈称（四川话，意为比重大），销路差。”在暗访中，记者并没有发现颜色特别鲜艳的黄花菜，而且所有的老
板都一致声称自己的黄花菜是正宗的陕西货，还有一部分来自四川本地，但没有一家能提供产品的质检报告、合格证等手续。
由于此前记者明确得到消息，有个老板已将20多吨“药菜”运进成都，现在就存放在离市场几公里之外的仓库里。记者于是以要货量大为由提出到仓库看看，他立即拒绝了记者的要求：“我没有仓库，只能临时组织货源。”
黄花菜到底还能不能吃
用谈“黄”色变来形容目前消费者对黄花菜的态度那绝不是危言耸听。从有毒黄花菜被曝光后，许多消费者已开始将黄花菜和焦亚硫酸钠等同起来，拒绝再食用黄花菜。记者在东莞、深圳、成都等市场采访时，几乎所有经营黄花菜的老板都承认，“今年的黄花菜，不管是原菜还是‘药菜’，都不好卖。”
黄花菜又名金针菜、萱草、忘忧草。湖南农业大学食品科技学院院长夏延斌教授说，黄花菜是一种营养价值十分高的花卉类食品，在我国三千年食疗历史中，黄花菜一直被列为一种重要的食疗食品。据了解，目前不光世界各国的华人喜欢食用黄花菜，而且西方各国也有越来越多的消费者开始喜欢上了黄花菜，在国际市场上，黄花菜已成为中国的一大特色农产品。
夏延斌认为，今年我国黄花菜的总产量为6万吨，3000吨有毒黄花菜只有其总产量的5％，且随着国家相关部门对有毒黄花菜追缴力度的加大，真正流入市场将要远远少于3000吨。也就是说，目前我国市场上的黄花菜95％以上是合格的，消费者大可不必对黄花菜产生恐惧心理。关于焦亚硫酸钠，他说，焦亚硫酸钠是一种常用的食品添加剂，只要在标准范围内使用，对消费者的身体健康并没有什么损害，关键是一个量的控制，什么东西过量使用都不行，现在关键的问题是尽快出台相关的国家标准，并严格按此标准生产，只有这样，黄花菜产业才能迎来真正的春天。
记者在湖南映武黄花集团采访时也发现，目前黄花集团生产的映武干品黄花菜已全部采用先进的AD热风干燥设备进行加工生产，彻底摈弃了晴天用太阳暴晒、雨天用药粉（焦亚硫酸钠）浸泡的传统做法，从工艺技术上保障了干品黄花菜的产品品质。据了解，黄花集团目前已掌握了70％以上国内市场、75％以上国际市场。从这个角度说，消费者只要不去购买那些杂牌黄花菜，安全性也是有保障的。
毒黄花菜事件引发两大忧虑
忧虑一：怎样才能拯救黄花菜产业
黄花菜产业是我国独一无二的一个特色产业，也是我国一个十分重要的出口创汇型农产品。更重要的是，黄花菜产业让100万农户走上了致富之路，对解决我国的“三农”问题具有重要的意义。
如何让黄花菜产业尽快走出低谷，这个问题已扰得李映武寝食难安。李映武是湖南映武黄花集团的总裁，也是第十届全国人大代表。正是因为李映武和他的黄花集团，我国黄花菜产业在近十年一直保持了高速发展的势头，仅祁东一个县，黄花菜种植面积从1992年时的不足2万亩扩展到了现在的16万亩。而这个他所奋斗了十几年的黄花菜产业，如今却被逼到了毁灭的边缘，其心情不难理解。
李映武知道，如果各级政府部门不加大对有毒黄花菜的查处力度，彻底肃清黄花菜产业中的这颗毒瘤，还黄花菜以本来面貌，仅凭黄花集团的一己之力，黄花菜产业难有明天可言。如果有关政府部门、媒体在打击有毒黄花菜时，不扶持合格的产品、讲诚信的企业，正确引导消费者，仅凭黄花集团的一己之力，黄花菜产业同样也难有明天可言。
令人庆幸的是，最近从卫生部传出的消息称，黄花菜国家标准的制定工作已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之中，焦亚硫酸钠将允许作为一种食品添加剂在黄花菜加工中少量使用。到那时，黄花菜加工没有尺度，政府执法没有依据的状况将得到极大改观。
忧虑二：已加工完成的3000吨有毒黄花菜怎么办
按照目前“药菜”市场交易行情价格，以5000元／吨的价格计算，3000吨“药菜”的价值将在1500万元以上，与其相关的农户则至少有10万户。
究竟该怎样处理这3000吨“药菜”？平舆县政府办法是收缴后就地销毁，这个办法虽然可以杜绝有毒黄花菜进入市场，但对农民经济和种植积极性的打击同样是不言而喻的。据平舆县蔬菜办一工作人员的说法，政府在收缴“药菜”时，已有农民跪地求情的事情发生。
祁东县政府目前的做法是先将这些“药菜”控制起来，由农户自己保管，但条件是在新标准没有出台前不准上市，这对农户的经济和种植积极性起到了一定的保护作用，但由于控制起来十分困难，事实已造成了部分有毒黄花菜暗地流入了市场。
祁东县政府这样的处理办法同样也存在一个问题，在新标准出台后，这些黄花菜不可避免将面临收缴和销毁的命运。因为根据新标准草案，SO2的标准是200PPM，要远远低于目前执法部门检测黄花菜时的参照标准500PPM，明眼人都知道，那些“药菜”是不可能合格的。
黄花集团曾经试图将这些“药菜”进行技术上的处理---脱硫，但后来证明这个办法也根本行不通。黄花集团总裁李映武说，“药菜”通过技术处理后，确实可以将超标的硫磺脱除，但由于增加了一道脱硫工艺，黄花菜的加工成本大大增加了，在经济上并不合算。更主要的是，“药菜”中大量存在的焦亚硫酸钠已严重破坏了黄花菜的原有营养成分，虽然经过脱硫处理，这些“药菜”的SO2含量已经达标，但已没有任何营养价值，如同一把稻草。
3000吨“药菜”被收缴销毁，这个损失究竟该由谁来负责？从目前情况看，产地政府已经毫不犹豫地将责任推给了农户，根据祁东县一政府官员的说法，“这是他们自作自受”。
李映武告诉记者，早在“3·15”沈阳查出黄花菜硫磺严重超标的事件后，他曾在6月4日向有关部门写了一个报告，强烈要求有关部门关注祁东、平舆两地的黄花菜加工情况，以避免农户不必要的损失。值得注意的是，6月4日离黄花菜的采摘还有整整一个月。也就是说，如果当时祁东、平舆的政府部门能引起高度重视，加强对有毒黄花菜的宣传和检查，是完全可以促使农户将这3000吨有毒黄花菜加工成合格黄花菜的。难道有关政府职能部门不该在有毒黄花菜的收缴和销毁上承担一定的责任？
尽快找到一条合理处理3000吨“药菜”的出路，将是考验当地政府的一个棘手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