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国资委加大了对国企改制的监管力度，2月1日开始施行的《企业国有资产转让管理暂行办法》，要求国有产权进场交易，防止“暗箱操作”。在中央电视台日前播出“武汉冠生园的命运———关注企业转制”的报道后，本报记者深入武汉，探询到一些更为深层的、鲜为人知的内幕———
2月14日，当记者找到地处武汉市江汉区的武汉冠生园所在地，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偌大厂区空空荡荡，冷清萧条。与周围的繁荣景象相比，似乎让人很难相信，一个70多年历史的民族品牌就这样一夜之间悄无声息了。
为什么会有三份协议
武汉冠生园是一家老字号国有企业，到2001年已经负债1亿元，资产不到4000万元，800多名职工生活无着，南京冠生园事件更使其雪上加霜，成为武汉市的特困企业。
2000年12月15日，江汉区工业局（现在的经贸委）召开了冠生园食品公司改制专题会，会上，区体改委主任廖府庭提出由添地公司来兼并冠生园，理由是添地公司与冠生园一墙之隔，便于以后整体开发。对湖北三丰石油公司的兼并方案和其他几家民营企业的购买土地方案予以否定。
2000年12月19日，在武汉市江汉区体改委及经贸委的“撮合”下，冠生园添地集团达成“产权转让协议”和“职工安置方案”，核心是由添地公司对冠生园进行“整体接收，全面托管，并对职工予以妥善安置”。职工大会通过了这一协议。按照该协议，冠生园公司的银行债务、职工安置均由添地公司负责。
2001年3月，冠生园公司委托江汉区体改委指定的武汉市长城会计师事务所，对冠生园进行了资产评估。首次土地评估价为每亩89万元，添地公司副总经理袁礼文认为土地价评高了，后在体改委的协调下，重新评估为每亩75万元。
协议签订后，添地公司不太满意，在江汉区体改委的多次协调下，双方于2001年9月18日又签订了第二份“产权转让协议书”，将第一次约定的“整体接收”改为“产权接收”，职工由添地公司全面托管。据法律人士讲银行债务理所当然包含在“整体接收”中，但“产权”通常理解为所有者的物权和债权，并不包括债务。从“整体接收”到“产权接收”，第二份协议已经逃废掉了近亿元的银行债务。
以上两份协议，均得到江汉区经贸委（原工业局）的批准。期间，冠生园公司曾到区国资局咨询过改制手续审批情况，国资局认为他们的土地价格评估得太低了，不能批。之后，又是在体改委的协调下，国资局出具了一份对包括土地在内的总资产评估值3600多万元确认的通知，但并没有明确批示土地转让价格。
第二份协议签订后，江汉区委、区政府专门就冠生园改制问题召开由体改委、国资局、财政局等十几个部门参加的协调论证会，确认了“部分资产出售，人员全面托管”的形式，同意冠生园将企业资产出售给添地集团，实现公司改制。要求国资局“结合该公司（冠生园）实际和参考周边地段地价，合理确认企业的土地评估及转让价格”。当时冠生园公司周围的地价在每亩200万元左右。
但是协调会后，体改委要求冠生园用安置职工的净成本1311万元除以公司的土地亩数得来的价格与添地公司签一个出售协议，这样就得出每亩69万元的价格。冠生园认为价格太低，不想签。后在体改委和经贸委的协调下，冠生园按每亩75万元下浮8％为每亩69万元，写报告给经贸委，经贸委批准后又报体改委。第三份“资产出售协议书”就是在这样情形下签订的。协议书的具体内容是将冠生园19亩国有土地使用权及地面附着物以每亩69万元价格共计1311万元卖给添地集团。
2001年12月31日，这份“资产出售协议书”在江汉区体改委通过。2002年5月底，冠生园公司按合同约定将“两证”过户给添地公司。拿到“两证”后，添地公司只承认与冠生园公司是单纯的买卖关系，对银行债务、职工安置概不负责。
国有资产为什么会流失
添地公司低价取得了冠生园的优良资产，到最后还打了折扣。
2002年9月，添地公司以原冠生园公司19亩国有土地的39％在交通银行江汉区支行办理抵押贷款1000万元，而只向冠生园支付了960万元，用于400名职工安置补偿金、补发工资、补交部分养老保险金以及偿还110万元银行债务等费用。后来添地公司以对冠生园同三丰加油站以极低的价格签订了租期长达30年的土地租赁合同一事不知情不接受为由，拒付余款。据悉冠生园曾就加油站问题专门与添地公司做过洽谈。开业时，添地公司还送了花篮。记者见到偌大的加油站就在马路边很是醒目。
在添地集团不能支付剩余款项职工上访事情越闹越大之时，江汉区从区财政借出460万元用于安置冠生园的职工。但至今还有70多名职工的生活费马上就会发不出来。
据知情人透露，中行东方管理公司即将起诉冠生园恶意逃避银行不良债务。记者电话联系中行东方资产管理公司总经理张朝，本来约好面谈，但不知何故，至今再也联系不上。
现在，冠生园只剩下6个留守人员处理善后事情，虽还没有申请破产，但已经名存实亡的冠生园根本无力偿还这笔巨额债务。
低价贱卖了国有企业的优良资产，职工得不到完全安置，近亿元银行债务被逃废，这就是政府主导下冠生园改制的结果。
起诉权为什么被剥夺
早在改制中，冠生园公司意识到了国有资产流失的嫌疑，为防止损失进一步扩大，2002年12月26日－2003年3月10日，冠生园公司连续3次向江汉区委、区政府写出紧急报告，要求解决改制过程中出现的严重问题，但都没有得到答复。随后于2003年6月向武汉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诉讼，起诉添地公司在冠生园改制中存在欺骗行为，且存在程序不合法问题，要求法院确认已执行的协议无效。理由之一：按照《湖北省国有资产产权交易管理暂行办法》第八条规定：“国有资产产权交易，应严格履行报批制度。市、县管理的国有大中型企业产权转让，应报省国有资产管理部门审批。”但冠生园公司的资产出售并没有得到省、市国资部门的批准，直到2003年9月12日，江汉区国资局才补办了批文。理由之二：2001年12月26日，冠生园公司主办单位江汉区企业市场办向体改委提交了一份《关于冠生园公司部分资产出售的报告》，企业市场办在报告中将冠生园的房屋和土地评估价少报了760多万元，据此认为改制中有弄虚作假的欺骗行为。法院于2003年9月初对这起诉讼进行了审理。
但自冠生园起诉后，江汉区经贸委主要领导多次找冠生园企业法人韩建强谈话，要求冠生园撤诉，韩建强等坚持不撤诉，2003年10月10日，江汉区工业企业服务中心登报撤消了韩建强的法人代表职务。新任厂长听命撤了诉。
产权为何不能进场交易
在冠生园公司的东侧，就是“添地公寓”，在添地公寓的东侧，是添地大厦，添地公司就在此办公，一楼大厅，是交通银行的江汉区支行，利用冠生园的房产证获得的1000万贷款就是在这家银行“搞定”的。对于添地公司来说，冠生园是其捕获的“猎物”之一，武汉市拉链厂破产后被添地公司兼并收购，兼并后也没有完全履行职工安置协议，造成职工上访不断，至今问题没有得到彻底解决。但原拉链厂的厂长袁礼文，现在是添地公司的副总经理，参与了这次冠生园的资产收购。记者跟他通过电话，开始他答应接受采访，后又以“焦点访谈”播出为由拒绝了采访。
作为私营企业的添地公司，凭什么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国企改制中分得优厚的份额？为什么具有法律效力的协议会成为少数人达到个人目的的手段？为什么冠生园的国有产权不能进场交易？作为主导国企改革的政府有关部门，究竟要把国企改制引向哪里？面对人去屋空的冠生园，面对职工们的沧桑泪眼，不能不多问当地政府主管部门几个为什么。
记者 朱悦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