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之蜜糖，彼之砒霜。世界各地多姿多彩的饮食文化之间本就没有优劣之分
《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谢来发自北京 美国得克萨斯州的博客达人丹尼・霍尔瓦达做梦也不会想到，3个月前他在个人博客上一篇讲述首次品尝皮蛋的博文会引发一场“国际争端”。他形容皮蛋是“恶魔煮的蛋”的点评被美国的有线电视新闻国际公司(CNN)网站纳入“全球最恶心食物”榜单后，丹尼就成为中国网友口诛笔伐的对象，还有国内蛋企正式发函抗议要求CNN道歉。
这场“皮蛋战争”以丹尼本人和CNN的致歉偃旗息鼓，但小小皮蛋掀起轩然大波背后不仅仅是饮食文化的差异，更值得探讨的是在信息高度发达的全球化时代，我们该如何对待与自己迥然不同的文化传统。
“尝起来像恶魔煮的蛋”
争议源自CNN网站的文化和旅游版块于6月28日出炉的“全球最恶心食物”榜单，网站称：“一个人的美食可能并不对另一个人的口味。我们邀请了网民分享他们品尝过的最具挑战的食物是什么。”榜单最终收纳了7样独特的食物，其中包括中国的皮蛋，菲律宾的树虫，印尼的发酵饼，柬埔寨的炒狼蛛等。而皮蛋被排在第一位。
文章介绍说，皮蛋是“受中国人欢迎的食物，可佐以姜片当开胃菜，或煮成皮蛋粥”。但对其他人而言可能并非如此，皮蛋的英文叫“century eggs”(世纪蛋)，尽管它们并没有真的像听起来那么古老，但味道尝起来确实如此。接下来是博主丹尼・霍尔瓦达首次品尝皮蛋的经历。“这太糟糕了，尝起来像恶魔煮的蛋。”他形容说：“它的味道就像曾经是蛋的东西，却误入歧途，遭遇了一些可怕的经历。”
在寄给CNN的视频中，丹尼记录了自己首次尝试皮蛋的全过程，他将半个切好的皮蛋塞进嘴中，但忍受不了它的味道，很快吐了出来，他的小儿子在一旁看了大笑不已。看到他夸张的表情时，来自好友的评价多半是“这太好笑了”。
这段视频丹尼此前已上传到博客上和好友分享，点击量并不高。但是，当丹尼的读者变成全世界各地网友后，“皮蛋笑话”引来的就不是笑声，而是批评和指责。尽管CNN注明榜单中的食物并无特别的先后顺序，这个排行榜对皮蛋的“毒舌”描述还是引起华文媒体的不满。
两天后，“CNN评全球最令人作呕食物 台湾民众爱吃皮蛋居首”见诸台湾媒体报端。不仅美食家群起攻之，岛内政客和企业人士也纷纷表达不满。民进党“立委”田秋堇说：美国“胆子太小”，应勇于挑战，多去尝试新的事物。
这则消息流转到大陆媒体后，同样引发激烈反响和抨击，微博上爆发了一场对皮蛋的热议，相关讨论帖竟有56万多条。许多网友指责报道的作者“无知”、“可笑”。7月4日，我国最大的蛋品加工企业，湖北神丹健康食品有限公司还向CNN发抗议函。“抗议信”指出，CNN将皮蛋评为恶心食品之首缺乏科学依据，对其他国家传统食品说三道四，肆意贬损，源于无知和傲慢，是对他国文化习俗的不敬。要求CNN取消该评选结果，并向中国及世界各地的皮蛋消费者道歉。
与此同时，丹尼的博客的访问量急剧上升，一些中国网友和华人网民留言指责他“民族主义”、“荒谬可笑”、“美国人才是饮食习惯不良的、肥胖的排外者”。丹尼的电子邮箱也被如潮的批评邮件淹没，甚至受到死亡威胁。
“请允许我向你们说声抱歉！”
“我从没想过会引起如此强烈的反应，”日前，丹尼通过电子邮件向《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表示：“我未曾想到这篇文章会触及到如此多的国际读者。”他承认，自己的确说过不喜欢皮蛋，但只是在表达他对一种异国食物的观点，无意侮辱中国或中国文化，他也愿意继续尝试包括皮蛋在内的东方美食。
意识到自己的言论言论居然闹出一场“国际争端”后，丹尼已于7月4日向《台北时报》致信澄清，称并不知道CNN会把他个人看法列入“全球最恶心食物”的专题，希望向台湾民众致歉。他还在博客辩解，那篇博文在世界另一端激起的巨大反响完全背离初衷，自己唯一的“过错”是尝试了外国食物，并表示不喜欢。“请允许我向你们说声抱歉！这是我第一次卷入‘国际争端’。如果哪天我真的去了中国，我会张开双臂、敞开心扉和你们交流。”
实际上，丹尼的皮蛋博文原本是他今年4月进行的品尝异国食物实验之一。“这是个为期一个月的项目，每天晚上孩子们都会问我今天尝试吃什么。有些食物比我们料想的好吃很多。”不过咬下一大口皮蛋确实让他难以下咽。
丹尼对本报记者解释说，自己并非是在严肃地讨论美食，也很清楚当时的吃法并不正宗，但那都是为了幽默的效果，分享吃皮蛋经历的初衷纯粹是为了好玩，“幽默有时无法穿越文化的界限，我的朋友和美国的读者认为那篇博文很搞笑，但亚洲读者不这样看。”
不过，当记者追问，如果你的幽默让别人感到受冒犯，是否应当注意措辞？丹尼还是坚持认为：“我的博客是一个我能自由表达真实想法的地方。当然，我也愿意和读者讨论，听取他们对我的博客的感受。”
记者7月8日登陆CNN网站看到，“全球最恶心食物”榜单并没有被撤下，但网站主编安德鲁用中文、英文两个版本发表了一份官方回应。其中提及榜单时并没有用到“恶心”一词，而是称之“最具挑战性食物”的文章，并声称这并不是一张榜单，也不应被误解为一种排行。“不幸的是，这篇文章被误读为是对皮蛋或中国文化的侮辱。这完全不是我们的本意……对于本文无意造成的任何冒犯，我们表示诚挚的歉意。”
安德鲁也不忘给皮蛋“平反”：“对我个人来说，我很喜欢吃皮蛋，最喜欢的莫过于在我最爱的香港餐馆里吃到的加了酱姜的皮蛋。”
不同饮食文化没有优劣之分
正所谓吾之蜜糖，彼之砒霜。安德鲁也注意到新浪微博上的一个人气投票页面：中国网友心目中的“西方最恶心食物”是什么？其中居于首位的是有刺激性气味的臭奶酪。看来，饮食文化的差异自古就是没有结论的话题。
记者注意到，对CNN“全球最恶心食物”榜单发表评论的最初多为华人网民，而随着更多西方媒体报道，迅速演变成一场各国网友对饮食差异和多元文化的大讨论。
网友Halie说：“榜单是用西方人的口吻列举的，这篇文章视角狭隘、缺乏对文化的理解和尊重，也未能理解和欣赏文化的多元性和丰富内涵。”还有人认为榜单的内容存在歧视黄种人的嫌疑，因为所有食物都来自亚洲国家。韩国网友尹智慧(音)指出：“我所看到的是这些都是亚洲食物，我认为如果你把不同的食物视为错误的话，这是一种傲慢。”
有网友认为，在全球化和多元文化交融的时代，饮食文化融合的脚步从未停止：一些洋快餐品牌早已推出皮蛋瘦肉粥、油条等中式美食。被本地化中餐已经风行全球各地，而“改良”后的西式餐点在中国亦大受欢迎。世界各地多姿多彩的饮食文化之间本就没有优劣之分，需彼此理解，无论东西方人，应以更开放宽容的心态对待异国文化。
如果可能的话，若有助于不同饮食文化的沟通与彼此理解，当然更好的方式还是亲身体验。在对中华美食颇有研究的英国汉学家林傑(Liam D’Arcy-Brown)看来，一小段关于皮蛋的评论之所以掀起如此轩然大波，是因为作者对中国文化的生疏，丹尼或许以为CNN网站编辑想要得到只是一篇猎奇式的“肤浅”评论。但是，其他几种“恶心”食物的作者都是去过当地的西方人或者亚洲本地人。因此他们对笔下的美食有更多了解，也没有像丹尼这样不仅闹笑话，还引发“国际争端”。
住在得克萨斯州的丹尼似乎没有去过中国的经验，从亚洲超市买回皮蛋后，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吃。就像吃普通煮鸡蛋一样，一大口咬下去，结果当然如同一口吞下一大勺的芥末。而CNN网站编辑也不加考量便把丹尼的文章纳入榜单，而且还不凑巧的排在第一。
丹尼本人也承认CNN推出该榜单的方式“考虑欠妥当”，但“那些批评不应全部都让我来承担，我认为不愿尝试新事物的人才是‘无知’的，但我并不觉得自己是那样的人。”最后丹尼还向记者表示，他依然对东方美食保持开放接纳的心态，也愿意再尝试吃皮蛋，不过一定要“去中餐馆以正宗中国的方式吃”。
链接：中西“冲突美食榜”(排名不分先后)
西方人不爱吃的中国美食
1.臭豆腐 (豆腐发酵后刺激性的味道对初次尝试者是很大的挑战)
2.狗肉 (把“人类最好的朋友”吃下肚让西方人无法接受)
3.蛇肉 (这种很多人惧怕的爬行动物从来都与西方人餐桌无缘)
4.虫草燕窝灵芝鹿茸 (国人眼中的山珍海味和大补佳肴在西方人看来都取自怪异的食材)
5.皮蛋 (皮蛋泛绿的颜色让很多西方人看到样子便望而却步)
不招中国人待见的西餐
1.霉斑奶酪(鲜奶脂压制成形做成奶酪，发酵后“有臭脚丫的味道”，实则和中国臭豆腐异曲同工)
2.“魔鬼太阳”(丹麦名菜，生牛肉剁成泥状，上面放一个生蛋黄，与肉搅匀用汤匙食用)
3.猫屎咖啡(麝香猫吃下咖啡豆后，从其粪便中提取加工完成)
4.半生牛肉(面对带血的牛排很多国人都没有胃口)
5.法式蜗牛(尽管蜗牛用红酒和酱料焗过，有的人还是不习惯这种软体动物)(郑玉瑶/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