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以来，奶牛养殖业比较效益有所下降，在全国奶牛养殖产业的主要基地内蒙古自治区以及山西、河北等地，奶农信心严重受挫，频频曝出“奶农杀牛”事件，不少投资者关闭养殖小区，许多小牛被卖到屠宰场……
与大多数散养奶牛户遭遇“冬天”相反，乳制品加工龙头企业销售收入却仍在快速增长，乳制品广告战、价格战打得如火如荼。这种反差让不少业内人士发出疑问：主要龙头企业会不会有“无奶”之虞？奶牛业的调整会不会“反扑”中国乳业？
记者近日深入内蒙古自治区中西部的一些全国主要产奶地区，就上述问题与奶农、专家、政府官员进行交流，一探究竟。
母犊都宰了，这奶业还没有希望？
呼和浩特市赛罕区金河镇碾格图村是全市养奶牛最早的地区之一，也是乳品企业在呼和浩特市周边最早建立的一批奶源基地。
碾格图村农民陈太平家里养着６头奶牛，其中有４头奶牛正值产奶期，另有一头小牛犊、一只不产奶的育成牛在“吃闲饭”。最近两年，陈太平一共卖了６头成年奶牛，都卖到屠宰场了。
村民们告诉记者，村里最多的时候存栏奶牛有４０００头左右，从２００５年开始出现了净减少，现在剩下不到２８００头。产奶量也在降。陈太平指着一家奶站说：“原来这家奶站一天能收７吨奶，现在也就３吨多了。”
据了解，去年以来，呼和浩特地区的三个屠宰场每天屠宰的淘汰奶牛都在二三百头，近来情况有所“好转”，每天宰杀的淘汰奶牛减少到七八十头。值得注意的是，一些刚出生的小牛犊也难逃厄运，被不分公母地统统卖到血清站（宰杀抽血清）或屠宰场。记者在呼和浩特、包头等地不少养殖户的墙上都能看到血清站收购小牛犊的广告。
土默特左旗现有存栏奶牛２３万头，有“全国奶牛第一县”之称。畜牧部门的调查表明，去年以来，全县有６８％的新生小奶牛被卖到了屠宰场抽血清。这个旗察素齐镇把什村奶农陈月贵说，饲料太贵了，没法养。前两年谁家的牛下了小母犊要放鞭炮庆贺，一卖就是６０００元，现在３００多（元）也得卖，白赔饲料不如当肉牛卖了！但小母犊都被屠宰了，奶牛也就没有了‘接班人’。”
品质优良的后代是奶牛产业的希望，为了加快奶牛品质提高，国家对一些重点养牛地区的奶牛改良进行补贴。和林格尔县是国家最早实施奶牛良种冻精补贴的试点地区之一，每支价格２０元的冷冻精液国家补贴１５元，农民只出５元。县家畜改良站站长贺鸿荣说，但是因为养牛效益太低，很多奶农不准备继续发展牛群，一些享受国家补贴优质冻精繁殖的改良奶牛后代，也被二三百元卖了。
包头市奶业办副主任雷青山不无担忧地表示，一头奶牛从出生到进入成熟产奶期，至少需要２４个月时间，而在现有母牛基础上依托冷配等技术进行改良，提高奶牛种群质量需要更加漫长的过程，所以，奶牛养殖的后续种群一旦“断档”，后果十分可怕，产业会重蹈大起大落的覆辙。
转型“阵痛期”，一家一户还能否养奶牛？
碾格图村奶农赵某算了一笔账：与２００５年初相比，当时的饲料平均价格是每公斤１.４６元，现在是１.８元；当时的鲜奶收购价格是每公斤１.７６元，今年初是１.８元，涨了４分钱，和饲料价格一样了。如果扣除防疫费、贷款利息就要赔钱了。这还不算人工费。现在还不如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打一天临时工，最低的日工资也是５０元。
在推动奶牛业快速发展的过程中，给农民“算账”曾是基层干部屡试不爽的一件“法宝”，奶农自己也常常掰着指头算得眉开眼笑。现在，奶牛养殖的这本账却让干部们越算越无奈、奶农们越算越叹息。
据了解，截至２００６年底，内蒙古自治区共有奶牛２６８万头，其中农户散养的约占７０％。目前养殖奶牛的盈亏平衡点为每头牛年产奶４.５吨－５吨，而在呼和浩特市赛罕区、和林格尔县、土默特左旗、包头市九原区、土默特右旗等地，如果按区域的总体平均水平测算，奶牛的单产水平几乎全部处于这一临界点以下。除了部分单产水平较高的规模化养殖场可以保持一定盈利外，大量的散养户只能基本持平或赔钱，一些奶农正在逐步陷入困境。
日前在呼和浩特举办的“乳业发展国际论坛”上，我国奶业存在的奶农效益低下等问题成为与会专家与官员关注的热门话题。会上提供的数据显示，近期，奶牛养殖的物化成本、劳动成本、财务成本和环境成本明显上升，特别是饲料价格上涨２５％至３０％。而原料奶的收购价格却一直保持不变，奶农养殖效益大幅度下降。目前全国约４０％的奶牛养殖户出现不同程度的亏损。
对于当前存在的奶牛散养户效益低下、养殖信心不足乃至卖奶牛、杀乳犊等现象，内蒙古自治区的一些专家和管理人员认为，我国奶牛养殖业已经开始进入关键转型期，目前出现的问题属于“转型期”的“阵痛”。
内蒙古农业大学科技园区反刍动物研究中心主任董润利等专家指出，前些年奶牛养殖空前发展，但有很多“发烧”现象，不少地区奶牛养殖头数增速惊人，像包头市从不足２万头增加到３９万头，土默特左旗更是从１.１万头增加到２３万头。种牛、母犊炒到了天价，从没有养过牛的农民、企业家不惜举债借款纷纷进入这个陌生产业。随着饲料价格暴涨，养牛比较效益突然下降，盲目发展掩盖的问题必然会凸显出来。
内蒙古自治区推进农牧业产业化办公室二处处长刘永明认为，对当前的卖牛杀牛现象应冷静分析。比较效益下降后，大量老牛、病牛、劣质低产牛被淘汰是必然的，如按正常种群１２％左右的淘汰率，就全区来说，有二三十万头奶牛被淘汰也算正常。实际上，从２００５年开始，全区奶牛养殖业已开始从数量型向质量效益型逐渐转化，也是从２００４年之前的产业“虚高”向理性发展、正常发展回归。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在经历千家万户的“散养时代”之后，奶牛养殖业将从以“小规模、大群体”为主的散户养殖，向“大规模、大群体、高门槛、公司化、牧场化”的机构养殖、规模养殖过渡。而眼下成年奶牛价格从“发烧”向正常状态的“理性回归”，为奶牛养殖规模化提供了一次良机。
但也有专家认为，“规模化高门槛”可能将多数农民“淘汰”出局。董润利说，正是靠着千家万户的“散养”和“数量型”养殖，奶牛养殖业得以完成了产业升级必需的“原始积累”，成千上万的农民也的确从中分享到过“产业富民”的喜悦。但奶牛养殖业毕竟是一种投入大、技术含量高、周期长的产业，发展到一定阶段，大量不懂饲养、管理技术的农民被淘汰出局也是必然的。事实上，也没有必要让众多的农民都去养奶牛。增加农民收入可以从发展产业集群上找出路，想办法让农民不直接从事养殖也能从养殖业中获得收益。
眼前最需关怀的是被“套牢”普通奶农利益
采访中，一些行业管理者和乳品企业并不认为我国乳业面临着危机，只是遇到了暂时困难。但也有专家指出，如果任由奶农被“奶贱杀牛，奶贵买牛；牛多奶贱，奶贱杀牛”的恶性循环折腾，从小处说，损害奶农利益，农民破产、返贫现象日益突出，拖累地方经济发展；从大处看，广大奶农无力、也不敢再养奶牛，最终导致奶源匮乏，整个奶业行业崩溃。事实上，一些产鲜奶大县已经出现了产量增长放缓甚至停滞的现象。
但一个不容回避的事实是，当年大力发展奶牛养殖业是作为一项富民政策提出的，如今出现的问题不能不格外重视。一些专家指出，前些年在政府推动、企业拉动、银行鼓励、媒体宣传的合力刺激下，许多农民毫无准备地成了奶农，这就像股市大热时许多散户“高位”入市一样。如今“行情”大跌，高位入市的奶农必然被“套牢”、“骑牛难下”。各级政府和乳品加工企业应切实采取措施，帮助这些奶农渡过“阵痛期”。
记者了解到，不少地方已经或正在想方设法保护奶农利益、增强奶农养殖信心，有的县还开展了“保牛运动”。呼和浩特市协调伊利、蒙牛两大乳品加工企业适当提高了奶价，年内政府要在奶牛小区建设、奶牛冻精、青贮窖建设等方面补贴资金１０００万元。但专家认为，仅靠这些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如每公斤奶涨４分钱对奶农业来说是杯水车薪，对企业来说则是增加上亿元成本，鲜奶提价空间有限。最根本的还需要国家在产业政策上想办法。
他们建议：从长远看，国家应借鉴国外发展奶业的经验，制订符合实际的产业政策，如在增加奶农补贴的同时，加强市场监管、规范乳制品市场竞争，在乳制品加工行业重新明确、严格执行“复原乳”标识规定，引导奶农提高组织化程度和竞争、合作中的对等地位，打破当前“企强农弱”的不平衡格局，促进整个产业健康发展。
而眼下最需要各级政府想方设法采取“救急”措施，减少奶农损失：一是政府进一步加大扶持力度，如将乳品企业的税收按一定比例返还奶农，对规模养殖户予以奖励，协调无息贷款等；二是完善和落实奶牛养殖风险基金等扶持政策，直接补偿农牧户，减少养殖户损失，缓减信用社信贷压力；三是遵循市场规律，协调企业合理制定鲜奶的收购价格；四是要对由政府组织购入的劣质奶牛制定相应的补偿办法；五是增加良种繁育和防疫补贴，提升奶牛品质，提高单牛产奶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