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子卖了，刘老汉脸上却看不出喜悦。刚成熟时１．７６元一斤他没舍得卖，一眨眼工夫价格突降，他只得以１元钱１一斤出售，损失１万多元。苗木大户薛春华则抱怨，他繁育的５万株脐橙苗木只售出一半，要是往年早预订一空了。他数年育苗首次遭遇"卖苗难"。
新春佳节，市场上的水果可谓琳琅满目。香蕉、蛇果、榴莲、西瓜五湖四海，风味各异，光是它们水灵、艳丽的外观就给人视觉上的享受，更别提它那脆嫩酸甜的口感。但谁会想到，就在"人造美女"昂首走入我们生活的同时，"人造靓果"也悄然混入果摊。
您也许正和家人朋友品尝着橙红的脐橙共享天伦之乐。请把目光投向农村，随记者走进赣南。在这里，２００４年，一直"皇帝女儿不愁嫁"、列入农业部优势农产品区划的赣南脐橙遭遇"染色橙"事件，初尝了"失宠"的滋味，果农损失惨重，产业走到"十字路口"。
天生丽质的水果被"美容"，为求卖相而毁形象，水果产业上演了多少"美容生死劫"？作为产量世界第一的水果大国，水果种植已成为许多农民脱贫致富的希望。入世后过渡期已经来临，中泰水果零关税已经启动，"染色橙"风波冲击赣南脐橙，国产水果如何度过"美容关"，优势农业产业如何应对国际竞争的话题再次浮出水面。
"希望之果"沦陷"美容关"
江西赣南是"中国脐橙之乡"，所产脐橙酸甜适度，风味浓郁，自然着色橙红，品质可与美国新奇士媲美。加上其靠近珠三角的区位优势，赣南脐橙被专家誉为入世后"中国脐橙之希望"，甚至可以成为我国水果抵御"洋水果"入侵的"先锋"，并因此"入围"国家农业部的优势农产品区域规划。目前，赣州脐橙种植面积已达１０５万亩，栽种区域覆盖全市１９个县（市、区），２００４年挂果３８万亩，产量３０万吨。
这几年，赣南脐橙的果园价一直维持在每斤１．８左右，不少农民靠脐橙脱贫致富，有的还成为十万元户、百万元户，买上了小车，住进了别墅。赣州市政府因势利导，专门制订了"把赣州建成世界著名脐橙主产区"的战略目标。目前，全市正以每年种植１５万亩的速度快速推进，力争到２０１５年把赣州脐橙产业发展到３００万亩规模、１００万吨产量，超过美国加州新奇士。然而，最近的"染色橙"事件给赣南脐橙产业的发展浇了一盆冷水。
因为适销对路，从２００３年开始，广东境内一些果品经销商为抢市场先机，在脐橙尚未完全成熟之前到赣南产区收购青皮或黄皮果，用乙烯利脱青催熟后，在加入含有染色剂的温水中浸泡使果皮成橙红色出售。２００４年，这股"染色热"继续升温，本来赣南脐橙完全成熟应在每年１１月２０日以后，而一些经销商竟在９月份就来收青果，果园价最高达３元／斤。２００４年１１月２４日，广东媒体对此进行曝光后，香港媒体纷纷跟进报道。占香港水果市场７０％份额的"惠康"超市和"百佳"公司，于是从１２月６日起全面停售并回收"江西橙"，酿成了沸沸扬扬的"染色橙"事件，经销商纷纷撕毁订单，果价猛跌，果农损失惨重。
赣州市副市长叶玉忠说，"染色橙事件"后，赣南产地脐橙的收购价由１１月下旬的每市斤１．８元下跌为１元左右，全年全年脐橙均价预计只有１．２元／斤，同比下跌３３％，全市果农直接损失约３．６亿元。更为严重的是，赣南脐橙将可能因此声誉大跌，长期失去广阔的港澳和东南亚市场。"染色橙"事件前，赣南脐橙占据了香港７０％－８０％的脐橙市场份额。事件后，美国新奇士、澳洲橙、南非橙等乘虚而入，已成为当地市场主销品种。
"染色橙"事件可能使赣南脐橙产业发展出现转折。多年加工、经销赣南脐橙的深圳金丰利果品公司副总经理严钧警告，如果价格继续走低，赣南脐橙难免重蹈国内其他水果的覆辙，"果贱伤农"，走上"砍树"道路。目前，赣南脐橙产业发展已出现摇摆苗头，开发进度明显减慢。在寻乌，果园出售开始增多，价格不断走低。在安远，苗木大户薛春华已遭遇"卖苗难"。２００４年他繁育脐橙苗木５万株，到现在只订出一半。
"美容陷阱"早有前车之鉴
一场"染色橙"风波把红火的赣南脐橙吹入谷底，果农、经销商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水果美容"风潮。因水果美容而让产业"毁容"的前车之鉴此时才出现在人们脑海中。
近年来，不断有媒体曝光注水、染色、洗衣粉刷皮甚至用硫酸水保鲜等各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水果"美容术"，涉及橙子、荔枝、毛桃等十几种水果。"美容"使用范围之广、门道之多已经堪称水果市场暗中涌动的"风潮"，不仅对消费者利益构成危害，还对水果产业具有毁灭性的杀伤力。
２００２年，安徽砀山梨被曝光使用植物生长激素，尽管果型变漂亮了，消费者却吓走了，果农丰收却遭"卖果难"。
２００３年，陕西周至猕猴桃也兵败"美容关"。周至是世界公认的猕猴桃最佳优生县，但由于使用"大果灵"，品质下降，而被市场无情抛弃，果农蒙受了"烂果"之痛。
我国水果产量居世界第一位，其中，苹果和梨的产量遥居世界之首，柑橘产量列世界第三，整个水果产业的产值超过一千亿元人民币，水果种植业已成为很多地方农民脱贫致富的希望所在。但从砀山梨到赣南脐橙，三年就有三种国产优势水果品种因"美容"引发食品安全问题而导致果贱伤农，"美容"似乎成了水果产业绕不过的难关。
"水果美容"，谁的罪与罚？
不管是用染色剂还是用激素，各种水果"美容"背后都离不开追求利益最大化这一动机，但从水果产业来看，一旦出现"美容关"，罪与罚却经常出现错位。
赣南脐橙这次遇到的冲击产区觉得"冤枉"。赣州市果业局局长余承铨说，赣南秋季昼夜温差大，脐橙天然着色，橙红艳丽，成熟的赣南脐橙"天生丽质"，根本无需染色，但由于它售价高，成熟期在１１月下旬，导致一些不法经销商为抢占市场先机，高价收购青皮果，或掺杂其它产地的脐橙，染色加工后冒充成熟的赣南脐橙出售。
余承铨说，经营赣南脐橙的大小经销商近千家，多在广东加工，品牌繁多。被香港媒体曝光的脐橙品牌来自广东一家小厂，并非江西。赣州市政府也对产区加工厂进行了清查，没有发现一家有染色行为。赣南脐橙是为不法经销商背了黑锅。
赣南果农在"染色橙"事件中损失数以亿元计，但记者采访的多家脐橙经销加工企业却表示，事件对他们来说只是增加了市场开拓的难度，压缩了利润空间，经济损失并不大，盈利依然存在。记者最近在深圳、广州市场上看到，经过加工分级打蜡的脐橙依然可以卖到２．５－３．５元／斤。这样的售价，即使是事件爆发前以１．８－２元／斤收来的"高价果"，也不乏利润空间。
赣南脐橙兵败"美容关"后出现的罪与罚的错位，与我国果业生产缺乏联系"小农户"与"大市场"的机制密不可分。发达国家不仅农场规模大，产业也高度集约。美国所有的农产品几乎全部分属在十大农业协会的旗下，其中，新奇士种植者协会的６０００多个成员基本涵盖了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大部分果农。协会与成员为利益共同体，成员所产水果由协会统一包装、营销，统一用新奇士商标，品牌无形资产目前已高达１０亿美元。我国水果虽拥有世界产量桂冠，但产业化程度还比较低，还是分散的小农户经营。目前赣南脐橙种植面积约１０５万亩，生产者主要以家庭果园为主，果农达２０万户。脐橙商品果的诞生路线基本上是果农分户生产、各地经销商上门收购、在本地或外省分级打蜡包装后走向国内外市场。
我国果业生产和销售脱离，掌握流通和销售渠道的经销商与生产者之间没有形成"利益同盟"。有人尖锐地指出，脐橙不好卖了，经销商可以很快转向苹果、梨等其它任何销路好的水果，而果农赖以生存的只有一种水果，这样，产业就容易受短期的市场行为驱动，而缺乏长远的保障机制。一旦出现问题，就会一损俱损。
优势产业保护漏洞知多少？
水果种植是我国农业的优势产业，但商品化处理太少、散装果多、没有卖相一直是我国水果产业的薄弱环节，也是与国外水果相比的差距所在。近年来，随着科技水平的提高和市场观念的增强，我国果农和一些经销商逐渐开始重视这个问题，兴起了水果"美容热"，纷纷搞起水果包装、打蜡甚至染色。偏偏推开窗子带来沙，好工艺到中国水土不服。
因美容毁容，为求卖相毁形象，这样的市场"怪胎"在我国水果产业已经见怪不怪，"染色橙"不过是其最新的版本。赣州不少果农和干部怀疑，"染色橙"事件可能是竞争对手根据我国法律空白和产业弱点策划的"商业阴谋"；也有人痛斥，是"黑心商家"缺德搅乱市场伤害了农民；一些人还说，根本上说，这是由于产业运作缺乏竞争力，龙头企业难以压阵，果业协会难挑大梁，产地产业链太短、产销跨省脱节难以监管造成的。
但记者调查认为，事件暴露的国家对优势产业保护机制存在的漏洞也值得关注。
第一，标准对接滞后。国外（包括境外）不少国家和地区已经淘汰并禁止的水果染色技术，我国至今没有明确。"染色橙事件"的罪魁祸首--此次曝光的柑橘染色剂"橘子红２"就是经国家农业部批准，由美国ＦＭＣ公司注册在全国经销的。
第二，对市场突发事件缺乏应急协调机制。赣州方面得知"染色橙"消息后曾想方设法"救市"，但由于跨越赣粤港三地，特别是涉及香港，无从下手，收效甚微，以至酿成大浪。
第三，产业扶持保护机制仍需完善。赣南脐橙的品质和产业前景早已业界共知，列入了农业部优势农产品区域规划，获得国家原产地域保护资格，江西省出入境检验检疫部门还在规划脐橙出口基地，但"染色橙"还是堂而皇之走出国门酿成风波，这说明农业优势产业保护不能重规划轻实施、重生产轻销售、种产地轻市场、重国内轻境外，要加快落实和调整优势农产品区划，加大原产地域保护和跟踪力度，建立产销协作机制，加强市场监管特别是出入境监管。
坏事如何"变"好事？
赣南各地干部果农普遍认为，"染色橙事件不全是坏事。由于自身缺憾多，赣南脐橙产业迟早要出问题。与其等１００万吨产量时再出事，不如现在３０万吨时出。因为此时出问题损失小，好掉头，更可吸取教训，及时采取措施趋利避害，取长补短，把坏事变好。"
如何把坏事"变"成好事？"新奇士"无疑是赣南脐橙产业的发展方向。但美国新奇士是经过数十乃至上百年的发展才形成今天的辉煌，而国际农产品之间的残酷竞争及其对国内农业的冲击已经来临，建立健全农业优势产业的保护机制，探索适合国情的农业产业运作模式已经迫在眉睫。
目前，赣南各县正根据这次风波后优质优价、劣质低价的事实，因势利导，引导农民更加重视标准化生产、无公害生产，同时从培育龙头企业、做大果业协会、加强产后销售、强化市场监管和加强果品检疫检验等方面着手，通过完善保护机制，理顺产业运作模式，逐步提高自身产业的市场竞争力。
--果农："标准化生产"不再是口号。一向只管种果，不问市场的赣南果农通过这次"染色橙"风波真切体验到了市场的"爱憎分明"：此次风波后不同品质的赣南脐橙价差很大，次果跌到了每斤０．８元以下，而直径８０厘米以上的精品果依然价格不菲。很多原来不舍得疏花蔬果的果农都表示，看来今后确实要统一生产标准。
--果协：触觉开始向市场销售延伸。安远县果业协会车头镇分会会长廖水长在风波出现后主动找到了深圳沃尔玛总部，直接向世界零售业"老大"推销起了脐橙。尽管沃尔玛要求苛刻，但廖水长认为，直销减少中间环节，可以保障果农的长远利益，值得一试。寻乌县果协会长张国宝说，协会挂靠大的果品企业，借他们成熟的销售网络和丰富的市场经验，来开拓市场。
--政府：完善管理，加强服务和引导。江西省委农村工作部副部长李安全说，江西将根据世贸组织规则加快制定并推行赣南脐橙的"绿色"生产技术规程，尽早完成推荐性国家标准的起草，在脐橙地方性和国家性标准中写入禁止使用"橘子红2"等染色剂内容。目前，江西省正在积极研究如何做强一批本省加工销售的龙头企业，计划在授权使用原产地域产品保护的基础上，对在产区办加工厂的龙头企业给予政策、资金上的适当扶持。同时，计划加强赣南脐橙在本省口岸报关出口的力度，以便于加强对出口脐橙的监管。
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市场的信号已经引起果农、果商和政府的重视并采取措施，令人欣慰，给人信心。但农业的脆弱和市场的无情依然是农民们的"心痛"，国产水果何时趟过"美容关"，国产水果何时真正做大做强，从容应对国际竞争？我们还应等着行动和时间回答。
江西省赣州市果业局余承铨说，染色橙风波早已平息。经过事件曝光和市场打击，染色橙已经基本绝迹。目前上市的赣南脐橙已完全成熟，其天然颜色已是橙红可人，不需再染色。春节期间市民可以放心食用赣南脐橙。
染色橙事件出现后，赣州市组成的调查组调查发现，产区没有发现染色现象，大的正规厂家或经销商也没有进行染色。广东省有关方面也对市场进行了排查，对小加工点进行了治理整顿。
余承铨说，赣南脐橙成熟期为１１月底，昼夜温差大的气候特点，赋予了赣南脐橙口感甘甜、外皮橙红的特点。现在上市的赣南脐橙早已成熟，根本无需染色。
广东省检疫检验局也在广东作了调查，副局长黄伟明说，正规加工企业的产品符合标准，正规渠道出口的脐橙中未发现"染色橙"。
媒体的曝光加上市场自身的调节作用，也让不正规的经销商在"染色橙"风波后出局，所以，"染色橙"现已基本绝迹。
"染色橙"事件对市场的影响也已淡去。目前，赣州市３０万吨脐橙已基本销完。
为了确保消费者百分百放心，专家建议可采用两种方法鉴别果品是否染色。一、染色橙用湿纸擦，染色会掉。二、染色橙果蒂发黄，未经染色的脐橙，其蒂部发绿。（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