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大东北”，您首先想到的肯定是由一系列词语连成的意象：大豆、玉米和高粱，黑土地、林海雪原和青纱帐，狗皮袄、酸菜缸和大姑娘，没有哪一样不散发出东北平原的豪犷之气。
即使在今天，您如果乘火车下关东，一样会看到无边无际、浑然天成的原野，这是一方备受苍天垂青的黑土，一年一收成，堆起一个结结实实的北大仓。然而，再自然纯朴的生存状态也要融入全球经济圈，区域振兴迫在眉睫，“三农”问题也被提上日程。
近日，本报采访了中国农业大学农业生态研究所吴文良教授，还电话采访了吉林农业大学农业经济系主任姜会明，以期探讨东北农业的地域发展方向。
农业农村农民：不能混谈
汉初期的“休养生息”政策留下了“文景之治”的千古史话，六七十年的时间换来了海内殷富，国泰民安。今天，刚刚出台的“中央一号文件”无疑又把“三农”问题的解决推到了世人面前，“农业、农村、农民”成了最热门的字眼。
但是，这三个问题有着不同的深层形成原因，“农村”和“农民”问题涉及范围之广，解决难度之大，是长期的艰巨的任务。而“农业”则可以在经济领域范围内探讨。因此不能将它们混为一谈。
“民以食为天”，自然成就了农业“第一产业”的老大地位。过去50年，我们解决了全国人民的吃饭问题，着实伟大，然而这离能赚钱的“产业”还相去甚远。
按照吴文良教授的比喻就是：老大为家里做了很大贡献，老二、老三都在老大的支持下读了研究生，甚至出国留学，可是老大却跟不上时代脚步，下了岗。这样一来，这个家庭还不是一个完美平衡的家庭。要想奔小康，全家就需要给老大反哺。
由于这个“老大”还有自身的特殊性，问题也就要特殊对待。吴文良教授分析说，农业的投入产出周期长，利润相对其他产业低，不可能暴涨。但是，农业又是一个常兴产业，缺了什么也不能缺了粮食。虽然不能暴涨，但也不能很亏。此外，农业又是一个和生态环境密切相关的产业，对环境的依赖程度很高，环境兴衰决定农业兴衰。
“如果站在全球的高度上看，我国的农业又是比较特殊的。”吴文良教授解释：我们没有美国和澳大利亚的大规模化生产、没有日本的高度农民组织形式、没有欧洲的巨额农业补贴、没有荷兰和以色列的高新技术支撑。解决“三农”问题，这些国家的长处值得借鉴。但是，国情使然，我们需要对自己都有一个客观的分析。
劳动密集农业：左右逢源
所谓“农业产业化”，无非是在农业生产过程中以集约的方式，进行农产品深加工，形成产供销增值链条的延伸，从而改变原生态的初级产品生产、分散经营的小农经济形式。
说起来只是几句话，但是做起来并不容易。有这样一个农业大学的毕业青年，回到东北家乡想自己进行“玉米深加工”，想借助当地的玉米烘干厂，投资提取玉米中的成分———玉米荠，形成化妆品中的重要原料。他说，一公斤的玉米荠就可以卖上非常高的价钱。只是由于个人势单力薄，又没有人懂得这中间的奥秘，最后只好不了了之。当然，这是十年前的事情了。
吴文良教授对东北进行了具体分析：进入WTO后，受到冲击最大的是农民，受到冲击最大的产业是农业，受到冲击最大的地区是粮食主产区。东北作为以生产粮食为主的产区，自然就是备受关注的焦点地区之一。然而，东北的潜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东北的生产率并不低，种植业的底子非常扎实，主要的农作物是玉米、水稻和大豆。但问题是，单位面积的投入并不高，与华北平原等人多地少的区域没法比。如果说“高投入、高产出”又可能造成地力透支，但是“广种薄收”也会造成资源浪费，东北在某种程度上属于后者。如果在大力发展集约化粮食生产的基础上，重点突出发展养殖业特别是农产品加工业，必将带动整个农业农村产业结构调整的连锁反应。新一轮农业结构调整的关键不再是多种点经济作物，而是农产品加工业的突破。从这个角度讲，农业问题在很大程度上是个工业问题，主要是加工增值和产业化经营问题。
中国大量廉价的劳动力是发展劳动密集形式产业的比较优势，而解决剩余劳动力就业的问题，也是“农民”问题的核心之一。“解决了一个农民的就业问题，就等于增加了一份社会稳定的砝码。”吴文良教授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在东北考察一家鸭肉加工厂时，仿佛看到了“摩登时代”的现实样板，大批工人头戴白帽口罩，在加工流水线上，重复同一个动作，俨然一幅工业化的景象。
姜会明教授的概括是：利用丰富的粮食资源，大力发展畜牧业和加工业，通过农产品加工业的发展实现粮食资源的转化增值，把粮食生产的低值效应转化为高值效应，是今后东北农业发展的主导方向。
在农产品加工问题上，两位教授“英雄所见略同”。
而今，这种“深加工”意识渐入人心，转化初级农产品为增值产品，已经是使农民增收的有效途径。吴文良教授提供了一个成功案例———吉林省德惠市，该市通过生物链加环和产业链延长，早在1996年就形成了农牧复合型的五大龙型企业：肉鸡、肉牛、玉米、大豆和水稻生产加工五条龙，采取绿色产业战略，全面开拓欧洲和日本市场，生产经济效益显著提高。五条龙型生态产业全部配套后，年可加工转化粮食100万吨，实现牧业产值18亿元，工业产值80亿元，利税18亿元，安排农村劳动力6万人。
同时，吴文良教授还提醒：花卉、水果和蔬菜种植都是劳动密集型农业的典型领域，有广阔的发展前景。但是这些表面上看来的初级产品的生产与贸易，本质上也是加工业和企业化管理的保证。
龙头企业和企业家：领跑
然而，德惠市这样的龙头企业屈指可数，相对于资源丰富的东北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
我们对内蒙古蒙牛乳业、伊利集团非常熟悉，他们也是靠着大草原的自然资源，将养殖产品进行深加工，不断的推陈出新。在推出“鲜奶干吃”的新概念之前，我们肯定不知道“干奶片”为何物。如今，他们把普通的农产品加工到了极致，利润翻番上涨也是自然的事了。
还有新疆的番茄加工大户德龙集团，对新疆地区的番茄业进行资源整合，利用得天独厚的资源环境优势，强大的加工能力进行规模化生产，高档深加工产品很受市场欢迎，现在已经稳居同行业亚洲第一、世界第三的位置。
有这样一个说法，是关于农业发展总利润分配的，种植的不如养殖的，养殖的不如加工的，加工的不如餐饮的。意思就是，农产品初级产品到达消费者那里已经是自然增值的了。最辛苦的农民作为最初级产品的生产者，获得的却是最少的利益。
现在农民“两极分化”现象颇为耐人寻味：好的一极当然是上述的龙头企业；差的就是大量分散生产经营的个体农户。“丰年歉收”“谷贱伤农”指的就是
这个弱势群体。他们的产品没有品牌，质量没有竞争力，自己又没有到市场去闯的能力，即使有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这就需要有一个中间阶层———农业企业家和他们的龙头企业———快速成长起来。
“说到底，这实质上是一个农业和农民的组织化问题。”吴文良教授说：“现在国家的政策对路，鼓励农民搞第二、三产业。但是，社会化服务要有针对性。日本的‘农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农民组织，可以将农民生产的90%%产品销售出去，形成了一套微观的具体的组织形式。现在的中国农业缺乏的就是懂得农业市场化运作及其组织形式的带头人，而且这方面人才的需求是大量的。”
基于这样的认识，吴文良教授曾经明确向校长建议中国农业大学应该成立全国第一家农业企业家学院，各个农业大学现有的以学术研究为主的经济管理学院无法胜任这一角色。应该有越来越多的农业大学的毕业生怀有通过企业创业的梦想，投身于中国农业产业化的伟大事业中去，这是难得的历史机遇。当然，更重要的是在农业产业化的实践中造就大批农业企业家。
尽管已经出现了诸如“农户+基地+企业”的模式，但是仍然显得分散、匮乏。东北地区又在商业文化和商业传统上逊于南方，内部的动力非常重要，因此，充分认识到东北的巨大潜力是首当其冲的问题。
生态模式+商业模式：双赢
东北素有“大粮仓”之称，人们的观念中，东北的大米好吃，山菇、木耳也好吃。每每有人从东北带出原汁原味的特产，因为那是回归本真的绿色食品、有机食品。
姜会明教授提供的数据显示，东北有耕地面积21526.2千公顷，占全国耕地面积的16.55%%。吴文良教授把东北划为“粮食主产区”和“生态环境良好经济欠发达地区”。他说：“我们对东北农业发展的定位是‘生态化与商业化的成功结合，即种养加一体化结合废弃物利用，也就是植物生产，动物转化，微生物循环。’”他继续阐述说：“从生产的角度来看，东北农业的生态化战略应该是顶级产品———有机食品，中间是大量的绿色食品，基础是无公害的放心食品。”以这样的生态化为基础，如果能够建立成功的经济或者说商业模式，东北农业乃至农村经济的振兴，必将前途广阔。
麦当劳、肯德基和沃尔玛等企业无一不是靠着成熟的商业运作模式成功的，值得我们借鉴。但是，在新的世纪，无论多么成功的商业理念、商业模式必须与成功的生态模式结合，否则便无法持续。这样的发展理念是建立在“农业的资源环境生态”的特点基础上的，也可以这样理解，搞好农业的生态化生产，对资源环境的保护必然会有积极作用。这就是我们常说的“走环保化的可持续发展的道路”。“生态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概念，那么，东北的农业完全可以打‘绿色牌’。”吴教授展望：“再加上良好的地理位置和成熟的出口经验，东北农业将在‘振兴计划’的机遇当中大放异彩。”
原始新闻：在长春市委十届四次全会上，市委书记杜学芳在谈到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时说，长春市的农业定位是，形成东南———西北生态带，西部通过大规模造林，恢复波罗湖湿地，形成新的生态区。建设国内一流的绿色农产品加工基地，重点发展玉米、肉鸡、肉牛、生猪、肉鹅、鹿产品、大豆、稻米、蔬菜等产品的深加工。二○○四年三月十八日《吉林日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