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苏晚报记者 谷雨 朱雪芬
8月1日起，《江苏省大气颗粒物污染防治管理办法》 正式实施，除指定区域外，凡是在露天烧烤的，城管部门将责令改正，并处500元以上2000元以下罚款。距离这一法规正式实施已经有一周时间了，然而，本报新闻热线却陆续接到市民关于烧烤扰民的投诉。新规出台对叫停违规露天烧烤能否行得通？露天烧烤何时不再扰民？记者展开了调查。
新规出台一周，居民关于烧烤投诉仍不断
住在莫邪路的殷先生，为了自家楼下的烧烤摊，几乎打遍了各个部门的投诉电话，却仍然每天得忍受着难闻的油烟味。殷先生说，他家住在二楼，楼下的门面房被房东租给了一家烧烤店，每天下午4点，烧烤店就开始营业了，一直持续到凌晨4点才会打烊。每天的这段时间是殷先生一家最难熬的时光。“烧烤店一营业，我家就不能开窗，因为飘进来的油烟不但呛人还辣眼睛，老人和小孩受不了，会不停地咳嗽和流眼泪。”殷先生无奈地说，“其实，关窗也不管用，油烟会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整个家里都是难闻的味道。”
除了油烟味，烧烤店带来的噪音也让殷先生一家不堪其扰。“深夜，烧烤店生意正红火，客人们划拳、唱歌、大声说话，兴致很高，苦了我们一家人，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殷先生说，为了烧烤店的事情，他找过楼下店铺的房东，但是房东说管不了租客，后来他又去找各个管理部门，但是效果并不明显。“究竟要到什么时候，家里才能没有油烟味，我们才能睡个安稳觉？”临结束采访，殷先生感叹了这么一句。
殷先生一家的遭遇，其实是众多深受露天烧烤困扰的住户的一个缩影。住在吴中区龙西路的李先生反映，吴中西路往南100多米左右有两家烧烤店，往北100多米左右也有两家烧烤店，每家都将烧烤架摆在店外占道经营、油烟扰民；住在带城桥路的王女士反映，每天晚上11点到次日凌晨4点左右，南园宾馆大门边上就出现一个临时烧烤摊，居民生活受到影响； 家住园区钟慧路湖畔天城小区的一位市民多次反映，小区南侧的一条商业街上，有两家烧烤店占道经营，油烟扰民，这种现象几乎天天存在……
根据12345便民服务热线平台的数据，从7月1日至今，关于露天烧烤的投诉工单有120起左右，其中绝大部分的投诉集中于油烟、噪音污染和占道经营。还有不少是重复投诉，由于长期受家门口烧烤摊的困扰，居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电话投诉，烧烤摊却仍然每天照常开门营业，这让他们十分不满。
记者暗访，夜间烧烤店露天烧烤很红火
现实真如市民投诉的那样？带着居民投诉的问题，记者在晚间展开了暗访调查。
晚上8点左右，记者首先来到了庄先湾路，这里的一排店家中，既有大排档，也有烧烤店，门口摆满了餐桌和椅子。店外人行道上，店家更是摆起了一个个烧烤架，三、四台排风扇正对着马路。此时，只有三三两两的顾客在就餐，店主还不是很忙，但是烧烤架中的木炭已经被烧得红通通的。客人稍多一些的店家则已经开始烧烤，一股带着辛辣的烟雾直冲马路。
沿着莫邪路往北，靠近后庄桥边上，一家烤羊肉串的小摊摆在路边，摊主正忙着烤羊肉串，浓烟滚滚，呛得行人掩鼻而过。
晚上8点半，在桃花坞大街靠近人民路一段，几家店的烧烤工具已经全部准备齐全，摆放在路边，鱿鱼串、肉串、各类蔬菜等也全部摆放到位，只等顾客光顾。
在西中市，一家烧烤店店主正站在路边的烧烤架上忙活，冒起的烟雾被排风扇直接吹向马路，许多经过的行人，避之犹恐不及。
晚上9点，记者来到石路上塘街时，发现这里也是烧烤的集中地，五、六家烧烤店一字排开。这时，已经陆续有顾客光顾，烧烤店主忙得不可开交。大老远望去，就能看到这里半空飘起的袅袅烟雾。
在吴趋坊和学士街，记者见到了同样的一幕。虽然这里的烧烤店都有店铺，烧烤架和烧烤的食品却都直接摆放到了马路边，店员和店主站在一旁招呼客人。记者发现，只要烧烤架开始烧烤，便会升腾起浓浓的烟雾。
随后，在盘蠡路、小劳动路等地方，记者也发现有多家烧烤店，店家大都直接将烤架露天摆放进行烧烤。随着时间临近深夜，一些放在平板车上的烧烤摊也开始出动，涌向观前和石路闹市区。
记者了解到，晚上10点左右，才是烧烤生意的开始，一直要延续到第二天凌晨三、四点左右。
管理之惑，如何解决城管的“心结”？
“想做，又不敢做；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对于许多一线的城管执法人员来说，他们都存在如上的困惑。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城管队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由于其它城市的城管频频出现负面新闻，因此城管的工作得不到老百姓的理解，也得不到社会的认同。最简单的一个例子，他读小学的孩子，在学校里都不好意思说自己的爸爸是一名城管。
这位队员给记者打了一个形象的比喻：在一个路口，车辆都在乱停乱放乱闯红灯，路堵住了。这时，来了一位交警疏导交通，没有多少人会去骂交警不对，而是会责怪那些车主不遵守交通规则。然而，换成城管却是另外一种情形，如果一个路口摆满了小摊，如果没有城管来管，大部分群众都会指责城管“不管”，很少有群众去指责小摊小贩的乱摆乱放。哪怕是在城管的执法过程中，也会有不少群众站出来，同情小摊贩，指责城管“不该管”。“城管执法，一直给老百姓一个错觉，觉得是强者在管弱者，一旦有周边的围观者为他们说话，那些小摊贩也会耍起威风，对抗执法。你想想，你影响了他们的利益，他们会好好配合你的执法吗？”
新执法之难，究竟难在何处？
姑苏区城管局执法管理处陈启才在接受记者采访表示，无证烧烤和烧烤店占道经营，只是城市管理工作中的极小一部分，然而，却是让执法人员感觉很头疼的问题，因为它不同于其它流动摊贩：一方面，烧烤的消费人群相对固定，有的是出租司机，有的是宴会结束后的人群；另一方面，取缔违法经营具有反复性和复杂性。无论是无证的还是有证的烧烤经营者，他们都是以此为生，往往是这次取缔了，过不了多久，马上又重新开张，由于违法成本小，经营现场又有刀叉、明火等，再加上消费人群大都是年轻人，而且存在喝酒状态，在执法过程中，很容易引发矛盾。此外，从现有的执法整治来看，一般最多进行到晚上10点到11点左右，毕竟城管的大部分执法力量要集中在白天。
苏州市市容市政管理局政策法规处处长唐树良说，市民见到无证露天烧烤摊，第一反应就是找城管，但是这些无证摊贩大都是社会底层人群，他们中的很多人本来应该是社会援助的对象，却因为“自谋生路”而成了城管执法的对象，因此造就了屡禁不止的怪现象，城管部门的执法任务可谓艰难，仅仅依赖现行制度几乎不可能完成。而另一种，哪怕是正规的烧烤店，由于店面小，烤炉和排风扇等只能放到外面占道经营，不少消费者又喜欢在室外吃烧烤，这更增加了城管执法的难度。
至于执法难的具体原因，唐树良总结了以下几方面：第一、违规露天烧烤占道经营量大面广、结构复杂，与民生问题、外来人口管理问题相互交织，使得对无证露天烧烤摊贩的管理难上加难；第二、一些摊贩不但不服从管理，反而对执法队员进行辱骂、威胁、围攻甚至暴力殴打，造成了“恶人好设摊”的负面影响；第三、无证露天烧烤摊贩与城管执法部门间的矛盾对抗不断加剧，社会舆论整体上对城管执法部门不利，影响了城管执法部门执法权威性，也增加了整治难度；第四、社会对无证露天烧烤摊贩的去或留的看法不一，有人认为它油烟扰民、占道经营应该取缔，有人却认为它是夏季休闲宵夜的好去处。除了无证露天烧烤外，一些占道经营的烧烤店也是管理的一大难点。“烧烤店有店面，有营业执照，应该由工商部门管理，但是占道经营又归城管管理，他们与城管部门打游击。”唐树良说，这些烧烤店究竟该由哪个部门管，目前很难界定。
记者了解到，城管部门对于露天烧烤的管理和处罚，其实早有相关依据。在《江苏省城市市容和环境卫生管理条例》第十五条第一款规定，“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擅自占用道路、人行过街桥、人行地下过街通道、地铁通道以及其他公共场地摆摊设点。”第五十条第三项则规定了相应的处罚措施。而新实施的《江苏省大气颗粒物污染防治管理办法》为城管部门针对无证露天烧烤摊提供了新的管理依据，但是《办法》中也存在不明确的地方。《办法》中第二十四条第二款，“禁止在城市主次干道两侧、居民居住区以及公园、绿地管护单位指定的区域外露天烧烤食品。”唐树良认为，《办法》中不明确的地方就是“指定区域”一说。“谁来指定？怎么指定？”唐树良说，露天烧烤涉及到很多方面的问题，比如环保、治安等，需要多部门配合管理，因此谁来牵头就显得尤为重要。
根治烧烤，有无更好的妙招？
有没有什么好办法根治这些露天烧烤？姑苏区城管局沈晓鸣副局长表示，要想彻底整治露天烧烤，必须从以下几方面去考虑：首先，在城市的人口上，不能超出一个城市的负荷。人口一旦超出了城市的负荷，那么许多问题也就出来了。因此，如何控制好一个城市的人口规模，是做好城市管理工作的前提和基础。其次，每一位市民都应该自觉提高素质。如果每一位市民都能知法、懂法、守法，那么，许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再次，需要多部门的齐抓共管。对于有店面的烧烤，可以涉及到消防、工商、环保、卫生等多个部门都能管。因此，光靠一个城管部门，就想管好这些烧烤，是不现实的，需要多部门的齐抓共管。最后，法律法规需要进一步健全。在目前的执法管理中，如果对方不配合，或者拒不执行，对于城管部门来说，只能到法院申请执行，一个程序走下来，往往需要几个月甚至更长时间。
“目前来看，由街道进行属地管理比较可行。”唐树良说，对于无证烧烤摊、占道经营的烧烤店等，街道和社区是“看得见”的部门，而工商、环保、城管等虽然“管得着”，却未必“看到见”，因此把两者结合起来，让“看得见的人”发现问题，再由“管得着的人”解决问题，才能让管理更及时、更到位。唐树良描述了“属地管理”的一个大概模式，“把城市划成块，由各个街道负责管理相应的块，将工商、环保、卫生、城管等部门派驻进街道，一旦发现问题，由街道牵头，实现综合治理。”
苏州大学社会学院马德峰博士表示，城市的烧烤问题，的确是个社会难题，需要全社会合力解决。第一，烧烤得以存在，说明得到一部分消费者的欢迎，因此，餐饮服务行业考虑是否可以正式新增或新开此项内容？布点可以在居民社区附近，比如在邻里中心，而不是采取消极方法让消费者到路边小摊解馋。第二，吸取民间的力量和资源，利用居民自治小组之类的组织，让他们介入类似噪音、治安等事件，发挥他们的灵活、亲和力、负责的特点。或者让他们辅助城管来管理，以弥补城管力量的不足，壮大监管控制的力量。城管的良好形象是在于对民负责，而不是僵硬的执行上级法规，这样有助于提高在市民中的威信。三，形成社会合力机制。光靠城管，难以解决问题，城市管理应有多部门、多机构的合力机制。
“不管现在工作多难，随着人们素质的日渐提高，城市发展的科学规划，一旦度过城市发展的阵痛期，我们也深信，有些问题能够得到根治，城市管理也会变得更加科学合理。”沈晓鸣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