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金乡大蒜市场的担忧与恐慌情绪正在与日增大。
并且可怖的是，不同于往日仅有的“炒蒜客”们颤栗，这种出于对未来蒜价叵测的恐慌或担忧，已蔓延至大蒜产业链的各个环节。
全年“白劳”，赔本种植，部分心灰意懒的农民欲放弃种蒜改种小麦；价格低迷，出货不畅，算计着“时日不多”的“炒蒜客”急于抛售库存，却无奈没有下家接盘；即便某些幸运的“上岸者”，面对今年农产品集体凄迷的行情，却也寻觅不到投机的出口。
而市场已有人士担忧，一旦蒜价大幅探底至收购价以下，诸多“炒蒜者”均有资金链断裂之虞，届时其可能无力归还来自各种渠道的融资。
蒜农“心冷”
寒露已过，“大蒜之乡”金乡又进入了新一轮的大蒜种植季。10月14日，鸡黍镇焦杭村的田地里，60余岁的田志光正给前两天刚埋上的1亩半蒜种浇水。这位与蒜打了几十年交道的老汉，满脸僵硬，看起来兴致并不高。“谁知道这茬种下去，来年会结出个什么果来。”在田志光看来，如今种蒜“就是场赌博”——而今年夏天，他无疑是输掉这场赌局的“不幸者”。据田介绍，其在7月卖出了4000余斤新蒜，“一斤才8毛钱”。
至今回想起来，田志光都有些心疼，并且口气中还交杂着自责，“一开始1.5/斤时觉得还能涨点，但到了后来，每斤8毛钱还是‘找关系’才能卖出的价钱。”当时田志光就盘算了一番，“今年种了这茬大蒜，相当于白忙活。”“每亩大蒜还需要800元左右的肥料成本和50元左右的地膜。”田告诉本报，同时由于去年蒜贵，每亩地260斤左右的蒜种就相当于1100多元——而受制于蒜价的整体回落，现在山禄大蒜市场上蒜种的最终端交易价格也下降到了1.7元/斤—2元/斤之间。
但这样的蒜种价格，对部分蒜农而言，即意味着又一笔亏本账的开始。据在山禄市场经营蒜种的周东介绍，今年七八月时，有些农民看到蒜价跌到5毛钱，便“悲观预测”秋天时“蒜价会跌得更厉害，留蒜种不如卖蒜种划算”，因而就没有预留蒜种，“现在只能来购买蒜种。”
一不具姓名的蒜农的情况正是如此。15日上午，他指着三轮车后面的两大袋蒜种称，他当时把大蒜以1.2元/斤的价格“一股脑”全卖了，如今只能再去买了2元/斤蒜种400斤，“等于多花了300多块钱。”
今年夏天种植大蒜收益的减薄以及对明年市场的担忧，直接导致部分蒜农种植意愿的下降。位于金乡经济开发区的李楼镇的一村民称，据他所知，目前该村有“六七户人家”已经决定放弃大蒜种植，改种小麦。
“高危”不断
同时，来自多方面的消息也显示，今年包地的大户数量也在急剧锐减。上述李楼镇村民称，与他相邻的一邻居去年包地200余亩 ，“但没赚到钱”，“现在听说不打算继续承包了”。而蒜种主要销售对象即是“包地大户”的周东也估计称，今年“包地的减少了8成左右”。
而在田志光看来，剩下的两成属于“胆大的”。田告诉本报，焦杭村12个村民去年秋天“组团”去河南包了200余亩蒜地，“今年秋天一算账，每个人才分了不到2000块钱”。而现在“不死心”的他们又踏上了包地的“征程”。“明年说不定还不如今年挣得多呢。”焦杭村的另一村民有些悲观。
而诸多悲观和压抑的心态，在一定程度上“点燃着”因“欠收”而埋藏下的无处不在但却一触即发的矛盾。14日下午，本报在山禄市场采访时，恰逢一前来卖掉300斤多余蒜种的蒜农与小贩，因“每斤2分钱”的差价推推搡搡。蒜农一怒之下，拿出手机欲打“110”。
“为了总共6块多钱的差价，就要报警，实在太荒唐了。”小贩一脸苦笑地说，去年10月一斤大蒜将近7块时，“谁会在乎这区区6块钱”，“都是今年挣钱少闹得。”
事实上，山禄市场内因利益纠纷而爆发的冲突，近来并不鲜见，其中以上月的“邳州砸盘”事件最广为人知。山禄市场一不具姓名的业主告诉本报，从9月6日前后开始，每天早晨都会有8—10辆来自江苏邳州的载重40吨大蒜的货车，来到山禄市场“倾销大蒜”，“一连12天”。
“原本的现货价格是1.5元/斤左右，但邳州货车上的价格却在1.3元/斤左右。”该业主回忆称，有不少囤货商抢购该批大蒜时，货车方却临时反悔，双方发生争执，“最后报警了”。
出货不畅
南店子市场的一知情人士王明（化名）将此事件称之为“邳州砸盘事件”。王称，砸盘事件系几家大户出于挽回前期底价做空电子盘的颓势而刻意做空现货的目的，刻意组织的“阴谋”。
此事对大蒜现货囤积商的冲击不言而喻。据一曹姓囤积商透露，他有一“平时小打小闹收点现货”的朋友，在8月底以1.5元/斤左右的价格收购了20吨大蒜，一直压着不卖，但“砸盘事件”出现后却不得不以1.2元/斤的价格抛掉，“损失了1万多块钱。”
“他可能干一年挣得钱，都不够这一下赔得。”王明评论此事时称，许多以前‘洋洋得意’的小贩，就这样一下被“干趴下了”。而与此同时，大蒜出口企业也在6月—8月间大举以低价向印尼等地出口。
市场传闻称，8月时金乡大蒜出口价格曾一度低至1.1元/斤左右，但3个月平均出口量却高达27吨/吨，甚至8月最高时“可能到了40万吨”。而进入9月后，大蒜出口市场却急剧疲软。
“国外市场需要消化前期过大的进口量。”金乡当地大蒜出口龙头企业宏昌集团外事部一工作人员称。王明则补充称，今年印尼等地天气异常，“大蒜保存时间变长了”，而当下“台湾大蒜也已经大量上市”，“这都造成了现在的出口低迷。”
小贩和出口同时陷入低迷，在市场上的反映就是当前大蒜成交的总体不振。“现在整个金乡一天最高的成交量不超过3000吨。”炒蒜多年的徐明亮称——市场普遍的观点认为，当前整个金乡的大蒜冷库储存量已高达120万吨左右。
一个细节足以佐证徐的说法：14日上午11点时，一辆载有20吨大蒜左右的货车，刚从南店子市场附近的一个冷库内开出，就引起了滞留在此的炒蒜商们的惊呼与猜疑。“这放在去年市场车水马龙的时候，谁会关注这个。”徐明亮一边瞅着大车一遍唏嘘道。
会出现“跑路”吗
而前述据传与朋友合伙存有2000吨大蒜的曹姓囤积商，则在算计着“是否有机会出货离场”。“从现在到明年6月新蒜上市还有7个半月。”曹称，按一天3000吨的成交量计算，届时出货量才仅有70万吨，“刚过库存量的一半。”
囤蒜商急于出货的焦灼心情，部分来自于其面临的资金压力。“至少有70%的囤蒜商都是贷款。”一焦姓冷库主透露称，其中既有银行借贷又有“高利贷”。14日，金乡县农行信贷科一工作人员称，其目前对用于“大蒜收购”的贷款利率为基准利率上浮50%。而同时，一民间借贷人士亦告诉本报，金乡当地民间借贷月息已达4%。“现在还没有听说有‘炒蒜商’还不起款的事情。”人民银行金乡支行政工科一负责人表示，当前1.6元/斤左右的蒜价，仍要比此前主流的收购价格高，“应该说，现在还没有风险产生”。但前述焦姓冷库主则担心，一旦出货不畅蒜价深度下调，“或许真的会出现‘客户跑路’的现象。”
这并非无例可循。公开报道称，2008年时因大蒜价格暴跌，山东省农村信用社不良贷款逾2亿元，数家“血本无归”的囤蒜企业提起破产申请，或遭到法院查封。而今年春天，亦有“囤菜商”由于白菜价格暴跌无力偿还冷库费而半夜“落跑”。
同时来自市场的消息显示，有部分“抛蒜上岸”的“幸运儿”开始寻找新的“投资方向”。据称，有外地客户已经将大蒜抛售后，抄底目前仅有2毛钱/斤的生姜。而同时，青岛平度一代姓客商则正前往莱西等地收购山楂。“我也说不准山楂今年有没有赚头。”代称，去年山楂行情一路向下，“最后收储的山楂全部赔本处理了”，但今年除了短期蒜薹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投资项目了。”
而前述曹姓囤蒜商也分析称，今年白菜“没有利好消息不能储存”，胡萝卜一直是“存多少赔多少”，至于当地除大蒜之外最大的农作物棉花，“估计今年价格一路平稳，没什么搞头。”
在曹的语境中，“不狂赚，毋宁死”才是囤积农产品的极致快感所在。而目前这一波大蒜赌局或许行将走到底牌即将翻开的时刻。届时，呈现在看官面前的，会是另一番类似“温州老板集体跑路”的“怪现状”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