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安徽阜阳，一座小城从舆论的焦点复归平常。
“已经被刑拘的经销商正在接受审查，同时，三个专案组也已经出发加紧对源头的查处。”阜阳市公安局副局长程曙光在接受外滩画报记者采访时说。
一个造成171名婴儿受害，其中13名婴儿死亡的伪劣奶粉事件正渐渐明了，然而深藏在事件背后的食品卫生监管机制、生产销售链条和黑心商人的利益纽带，却让人深思。
市场通路的猫腻
据记者在阜阳的调查，正规厂家的奶粉的市场通路一般都是从厂家直接供货到一级代理商，县级由一类代理商分销到县级分销商。
而一般劣质奶粉的市场通路是所谓的流通渠道，主要是市、县级的批发市场上不固定的经营户，由他们直接供应集镇市场。
“品牌生产商与伪劣奶粉生产商都有自己的销售渠道。”阜阳地区最大的奶粉经销商之一的李先生透露，“唯一不同的是，伪劣奶粉销售的中间环节更少、更直接。”
根据李先生介绍，生产伪劣奶粉的厂家，往往会直接把货送到批发市场、乡镇商店甚至农村经营者手中，让他们代为销售；经营上采取销完给钱、可退可换的方式；结账方式也比较灵活，一般都是进第二批货的时候，结清第一批货的钱。
“我们在农村经营户那里调查时，发现他们的奶粉竟然是骑自行车的人去送的货，数量很少，一般几袋，也没有发票。产品来自哪里，是否有合格证等，根本没有人去问，也没有人知道。”阜阳市工商局副局长张立民告诉记者。
据介绍，一般的品牌公司在寻找代理商的时候，事先都会对代理商的资历、资金、信誉、仓库等进行一到两个月的考察、评估，然后才作出联手推广的决定。也有一些小的奶粉生产厂家会钻空子，通过关系找到销售商，利用他们的网络把货发给下面的分销商，再由这些分销商直接把货送到乡镇和农村。这些小厂也有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他们通常也打自己的牌子，不过只针对某一个特定区域市场进行销售。
“当然，也不否认有些代理商只考虑经济收益，明知有些小厂家生产的奶粉是伪劣的，还是要帮他们销售铺货。”阜阳市宛北商贸城的一个大的奶粉经销商说，“阜阳做奶粉销售代理比较大的五六家商户，每年都会碰到小厂家找上门来要求合作的事情。”
伪劣奶粉的利润黑幕
据了解，一袋品牌厂生产的奶粉供应价是12元左右，批发价在13元左右，市场零售价在15元到16元左右。而伪劣奶粉的进价在5元左右，卖给批发市场、集镇市场的商店，应该是在七八元左右。
西安某奶粉生产厂家说，“伪劣奶粉经销商从生产厂家进货，每袋可赚3元钱，零售商一转手，可以赚到5元。但是品牌奶粉经销商从品牌厂家拿货，每袋赚0.2元至0.5元；直接供给商超，可赚1元至1.5元；如果给二级销售商，也只能赚0.2至0.5元钱。”
黑龙江完达山乳业股份有限公司的陶先生透露，目前，生产奶粉的原材料全脂奶粉售价为每吨16000元，加工成奶粉的平均成本价为每袋8元。但是品牌奶粉生产厂家在进行产品推广时，会加入检验检疫成本、市场宣传成本、进入商超的成本等，把这些成本加到每袋5元，生产厂家才有适当的利润。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生产商告诉记者：“有些小厂以每吨12000元的价格购进全脂淡奶粉，这些奶粉本来是做冰激凌和奶酪用的，根本不适合用来加工奶粉，但是小厂家却拿来加入大量的糖和淀粉，直接分装投放到市场，微量元素合格不合格，几乎不会在意。”
这位生产商还透露，婴儿奶粉质量要得到保证，奶粉中的微量元素就要达标，而微量元素达标需要一个复杂的过程，还有严格的检验。品牌奶粉生产厂家有自己的检验室，发现问题能及时更正。而那些加工和生产工艺简单的小厂家甚至连基本的检验室都没有。它们的市场策略也不同，一般是频繁地更换包装和品名，发现哪个牌子不好销售，会马上更换品名。
商超的高收费之祸？
某知名奶粉品牌生产厂家的华中区经理韩先生告诉记者，对于品牌奶粉来说，光是产品在商超销售时的进场费，就是一笔很重的负担。“一个乳品厂的产品要进入阜阳一家商超，光是进场费就需要一次性支付5000元到10000元。其他的收费名目还有十多个。”
在这些名目中，条码费是不可少的。一个乳品厂有几种产品，那么在进入商超时，每个单品都要收取条码费，一般每个收取30元至50元；遇到重大节日，奶粉生产厂家还要向商超交纳堆头费。
货物上了商超的货架，要付1000至1500元的货架费。有了这些，还要给自己的商品配导购员。这是商超要求的，但人员是超市里的，工资由厂家承担，每月400元至600元。导购员每年还会配备两套服装，每套300元至500元，当然，钱还算在奶粉生产厂家身上。
除此之外，奶粉生产厂家还要支付导购员的管理费，因为人是为厂家服务的，不过由超市管理，就必须支付管理费。
逢节假日超市优惠酬宾，如果超市对顾客让利两元，那么让出来的这两元钱，也是由生产厂家和超市平摊。
在韩先生眼里，商超的店庆又是一个挨宰的机会。这时候超市会给厂家发邀请函，参加的厂家都要“表示”，少则数百元，多则上千元，厂家如果犹豫不去，这钱也是少不了的。超市会直接从货款里扣除。
还有，商超提供给消费者的手提袋，也是厂家出钱，另外进出货物的货单，也要由生产厂家埋单。
据了解，在阜阳市场，单是三鹿奶粉一年花费在商超的钱就达数百万。而完达山奶粉2003年花费在阜阳商超里的费用，也超出了80万元。
这样一来，奶粉生产厂家的成本必定会大幅增加。 “正是因为品牌奶粉价格降不下来，才给了伪劣奶粉可乘之机。阜阳伪劣奶粉事件的直接因素之一就是商超的高收费。”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奶粉生产商激愤地说。
另据一些经销商反映，伪劣奶粉也有通过商超流通的。因为“商超需要品牌来吸引人气，也需要销售小厂家的奶粉来获取更高的利润。” 在支付同等进场费用的情况下，这些奶粉生产厂家留给自己和商超的利润空间还很大。也能刺激商超的积极性。
来自阜阳市工商局的消息说，截至4月12日，在抽查的45种不合格奶粉中，有近十种来自阜阳太和县舒乐、旺仔等多家超市，还有时尚商贸连锁以及临泉黄山超市、上华超市和百货大楼。
手铐应该戴在谁的手上？
在４月２２日召开的市县乡村四级电视电话会议上，就伪劣奶粉给受害者带来的伤害，阜阳市市长刘庆强郑重向群众道歉。
“手铐应该戴在谁的手上？”阜阳市三里湾市场的一位商户反问记者，“有关部门能够推脱责任吗？”
在去年中央电视台曝光阜阳市场上的伪劣奶粉后，工商和技术监督部门也来检查过，发现问题后，还给一些商户下发了整改通知书，但是最后还是罚款了事。
阜阳当地的媒体记者透露，在阜阳颍州查获的一家奶粉加工厂办公室里，竟然还挂着有关部门分别于２００２年和２００４年颁发的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
今年年初，阜阳公布３３种伪劣奶粉后，从代理商刘标手中流通到２３家分销商那里的伪劣奶粉也被强制召回，存放到刘标的仓库。但４月１７日，阜阳市工商局三里分局去刘标的仓库检查时却发现，这批货已经被转移。尽管最后迫于压力，刘标交出了这批货，并投案自首，但是在工商眼皮子底下发生的这件事，还是给坊间留下了很大的想象空间。 在阜阳有传言称，被查证经营伪劣奶粉后，刘标被勒令交纳５万元罚款，结果不了了之。
４月２３日，阜阳市工商局副局长张立民对记者表示：“如果查实这件事中相关国家公职人员有不轨行为，将依据相关法律和法规追究责任。”
(王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