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有关华夏长城葡萄酒杭州违规事件被炒的沸沸扬扬，而关于“进场费”是否属于商业贿赂等问题再次成为酒店业界关注的焦点。
5月初，杭州市工商局下城分局在执法检查中认为，上海吉马酒业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吉马)在杭州的经营活动不仅涉嫌广告违法(在酒类广告促销活动中，有违规送酒情节)，还向杭州市区50多家酒店、酒吧支付了巨额酒水进场费和开瓶费，存在较大的商业贿赂嫌疑。
杭州市工商局市场处副处长诸葛振福透露，有证据表明，吉马作为华夏长城葡萄酒的指定经销商，与杭州较有名气的钻石年代餐饮娱乐有限公司达成全年销售4800件葡萄酒的协议，其前提为钻石年代获得43万元进场费。据杭州媒体报道，吉马公司还向钻石年代经办人支付了3万元“手续费”。
“吉马与钻石年代的确有进场费用方面的合同约定，但根据有关法规，这种行为就是合法行为。同时，本公司没有任何人有商业贿赂的行为。”5月18日，吉马公司一位人士向本报记者表示，杭州市工商部门的处罚决定必须以事实为依据，如果处罚决定本身有违法违规之处，该公司有可能诉诸法律讨还公道。
“长城”事件
工商执法人员检查发现，上海吉马酒业有限公司杭州办事处无照经营，并且其业务账单显示，该公司还向50多名个人和单位支付进场费、开瓶费和促销费，进行了较大数额的“商业贿赂”及虚设有奖销售奖项等违法经营活动。
吉马公司2月20日的一张《进场费用申请表》表明，为了让其代理的酒水打进钻石年代，表内对进场费支付方式及金额做了如下规定：“全年费用43万元，其中公司承担30万元，经销商正虹泰承担13万元。要求钻石年代全年销售4800件，合同期内完不成销量则自动顺延至完成。”
吉马为何要花40多万猛“轰”钻石年代？该公司区域经理在意见栏中批注：“该店为杭州旗舰店，场面宏大，生意火爆，全年场内我方品牌买三送一，费用店方自行承担，值得操作。”
如果说各大酒店、酒吧负责人是受吉马的巨额进场费诱惑，那么，一些服务员则的“开瓶费”：服务员在向客人推荐消费吉马代理的酒类后，可凭酒瓶盖到该公司兑换现金。一个长城系列葡萄酒瓶盖，可换5元至10元现金。
“长城”事件同时暴露了酒类开瓶费的“行规”，白酒最高，其中水井坊开瓶费每瓶达到100元；其次是红酒，一般售价在100元左右的红酒，开瓶费是5元，长城系列就属于此类；开瓶费最低的啤酒，酒店行价是每瓶0.5元。不过也有例外，杭州“千岛湖”啤酒在清泰街一带酒店的开瓶费为2元。
2003年，吉马发现高额的开瓶费似乎并未调动服务员的积极性，因此在红酒销售淡季，又专门针对各网点服务员推出了凭华夏长城标志兑换刮奖卡活动，声称中奖率100％，而工商部门在调查时却发现，该公司在这次活动中，虚设了奖额分别为500元和200元的特等奖和一等奖，最终这些奖项并未兑现。去年底，有关部门以此举违反《反不正当竞争法》相关规定为由，对吉马开具4万元的罚单。
谁料几个月之后，这笔罚款尚未缴纳，吉马再度遭到了工商部门的查处。
对于工商部门的处罚决定，吉马公司那位人士觉得“不合适”。他说：“我们一直都是守法经营，并没有存在严重的违法违规之处。而进场费与开瓶费都是法律所允许的合法行为，也是行业惯例。如果说我们违法，那么其他经销商为什么没被处罚？”
记者通过上海市工商局登记资料获悉，吉马由福建漳州人林建国创建，注册资金为5500万元。目前，林先后买断了全兴、五粮液、古井贡、华夏长城等名酒的总经销或包装彩印权。2002年，该公司销售额突破2亿元。林建国曾向媒体表示，“吉马做强、做大、做久的因素很多，主要因素就是该公司始终如一坚持诚信为本的经营理念”。
5月12日至18日，记者多次联系吉马公司深入采访，均被该公司婉拒。
进场费行规？
“你要做终端，就必须用进场费铺路。家乐福有名吧，还不一样收进场费吗？”
华中某品牌白酒驻杭销售总监周先生对记者说，一些知名度相对较低的成长型品牌，如啤酒中的贝克、嘉士伯，葡萄酒中的威龙，酸奶中的妙仕等，急于开拓市场，不得不给予店家各种优惠条件，从产生了进场费。众多大型酒家兴起后，酒水经销商纷纷想打进去，找关系，谈条件，最后还是支付进场费最“管用”。
杭州市饮食旅店业同业公会秘书长朱宝琪介绍说，进场费的形式多样，一种是促销买断费，分为包厢买断、楼层买断、整个酒店买断，以整个酒店买断费用最贵。以杭州德胜路一家A类酒店为例，浙江商源食品饮料有限公司买断其整个酒店的酒水供应，一年的费用是185万元；学院路上一家B类酒店，杭州地达贸易有限公司买断其整个酒店的酒水供应，花费25万元。除了“吉马”和商源、地达之外，杭州还有三晶、新友、友贸等专业贸易公司，它们几乎控制了市场上所有知名品牌的红酒、啤酒、酸奶、饮料。
另一种形式是产品买断，如果经销商独家买断一酒店供应权，该酒店就只供应这种酒。当然经销商也可以选择促销员买断，允许同类产品进店，其费用在独家买断的60％上下浮动。碰上这种情况时，酒店一般只允许一家供货商的促销员驻店。
而出于成本方面的考虑，经销商大多以“开瓶费”为诱饵鼓励酒店服务员促销。
在杭州莫干山路某酒类经销公司，记者看到了一些与发放开瓶费有关的记录资料。在某啤酒一份《关于瓶盖促销调整的通知》上写着这种品牌啤酒的促销价为：700ML，有奖兑付0.8元／对；355ML，有奖兑付1.4元／对(据知情人解释说，所谓“有奖兑付”实为掩人耳目而推出的兑奖方式，其奖金绝大部分都落到促销小姐手中)。据统计，今年一季度已发放“开瓶费”13万余元。
另一份关于另一品牌啤酒的《未入账代垫费用》上则这样记录着：3月份人员工资7973.5(元)，进场费3500(元)，开瓶费2217.5(元)；4月份人员工资10911.7(元)，进场费2461(元)，开瓶费7405.3(元)。由此可见，酒水返利费与经销商员工的工资几乎相同。
对于这种隐性高额成本，一些知名生产商同样怨声载道。
四川金剑南营销公司销售总监李建华透露，某品牌白酒去年在一家酒店投入进场费30万，4个促销小姐工资8万，其它维护费用10万。由于情况特殊，进场费不能得到对方的发票，因此企业还必须承担相应的税收。如此一来，白酒经销商通过这家酒店渠道获得的收益相当微薄。
那么，酒店方对进场费的态度如何？
杭州某川菜馆采购部经理朱红说，由于从经销商手中进酒水，价格由经销商说了算，酒店也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例如，山东出产的一个酸奶品牌根本不在商超铺货，直接进入酒店、歌厅销售。该酸奶每包(500克装)售价25元，酒店提成3元，服务员凭其空包装可兑换5元“开瓶费”，而其出厂成本价不过3元左右。也就是说，经销商赚取了10多元利润！
“各方都在疯狂逐利。”上海社科院旅游中心主任王大悟教授表示，在整个酒水供应的利益链上，生产商、经销商、酒店三方相互牵制，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三方获利的前提是酒水走量。如果没有背后的高利润支撑，这个游戏没有一个能玩下去。
灰色利益链
在上述查处过程中，各方产生了进场费、手续费、开瓶费等三个争论的焦点。
浙江星韵律师事务所律师曹星认为，若按照《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规定，酒店、酒吧向供货商收取“进场费”，违背了市场交易的诚实信用的原则，就应当认定为商业贿赂，应予以禁止。
上海财大旅游系主任何建民博士指出，向厂家收取“进场费”，一方面增加了产品成本，另一方面，由于酒水价格水涨船高及选择余地减少，对消费者权益造成了严重影响。
浙江京衡律师事务所陈有西律师则提出了相反的观点：对于价格放开的商品，只要不存在价格欺诈，就有一定的合理性；而在上述当事双方签定的销售合同中，既然已经明确了进场费支付方式及金额，就属于法律允许的民事折扣佣金，不存在商业贿赂嫌疑。
至于“钻石年代”经办人收受3万元“手续费”事件，陈有西律师表示，如果有确凿证据，这将是一件另案处理的刑事犯罪事件，当事人都将因“公司(企业)人员行、受贿”的罪名受到法律的制裁。不过，如果上述销售合同也明确设立了这笔费用开支，应当列为劳务成本支出项目，同样属于合法行为。
浙江浙中律师事务所高级律师严亮奇表示，对于进场费和开瓶费，我国的法律还没有明文规定商家不得收取、违不违法。因此，不论吉马公司与酒店服务员之间是否存在明文以及约定俗成的协议，只要将开瓶费记入该公司财务报表的正常列支项目，也不应当视为商业贿赂。
杭州工商部门有关负责人认为，此种行为实质上就是一种商业贿赂。《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规定：“经营者不得采用财物或者其他手段进行贿赂以销售或者购买商品。在账外暗中给予对方单位或者个人回扣的，以行贿论处；对方单位或者个人在账外暗中收受回扣的，以受贿论处。”
他认为，开瓶费实质是经销商为销售商品，采取给予财物的方式，贿赂对其商品的销售有直接影响的人。其行为在一定程度上排挤了其他经营者，构成了《反不正当竞争法》和国家工商局《关于禁止商业贿赂行为的暂行规定》所禁止的商业贿赂行为，是一种违法经营行为，应当依法予以查处。
酒店收取进场费与开瓶费，在浙江已有先例证实被认定为商业贿赂，相关酒店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2003年8月13日，温州瑞安市工商局向该市某副食品有限公司、某大酒店等送达了商业贿赂处罚告知书，决定对副食品公司处以罚款70000元，没收大酒店非法所得65000元并罚款10000元。
据工商部门调查，自2002年1月至2003年7月，该副食品有限公司以物折抵“进场费”，向大酒店“贿赂”了价值65000元的葡萄酒。该公司还以每瓶2元的“开瓶费”，向其他两家酒店的促销员支付了6000元。
曹星律师认为，酒水进场费与超市进场费的性质基本一致。根据有关法律法规，构成商业贿赂，必须具备二个特征：一是给对方的折扣或中间人佣金没有采用明示方式，而是暗中进行的；二是经营者给对方折扣、中间人佣金没有如实入账，或接受折扣、佣金的经营者没有如实入账。
严亮奇律师称，应该通过有关法律途径解决类似“长城”事件，以公司、企业人员受贿罪和行贿罪分别追究相关人员的刑事责任。
有相关人士对工商局是否拥有认定“商业贿赂”的权力表示质疑。
作者：费常泰
